莫悍山阴沉着脸,乌沉沉的眼眸看着屋子里的人。
先是田花花,然后是张敏,最后是田大壮。
他的眼神,带着痛心和不屑。
两种感情交织,
最后,都变成了嘲弄。
张敏慌了:“悍山,你看你,来了也不说一声,站在屋子外头……”
她心虚。
田大壮低头咳嗽了一下,心里也发慌。
不知道这个徒弟听到了多少。
不过,他是不怕的。
他是师傅。
师傅大过天。
“悍山,来坐。”
田彪紧张得搓手:“悍山兄弟,进来,赶紧进来坐。秀娥,快去倒水。”
刘秀娥突然看着张敏冷笑一声,走了。
张敏心里更慌了。
田花花站起来,痴迷地看着莫悍山。
这冷峻的眉眼,这壮硕的身躯。
就连脖颈,都想让人扑过去咬一口。
更别提下面那个喉结了。
她兴奋地喊了一声:“莫大哥,你来看我来了?”
莫悍山寒着一张脸坐下。
“悍山,你妹妹在医院里等了你好几天,你都没去看她一眼。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伤心?”
莫悍山的眼眸暗沉沉的,说话得着一股阴风:“我姓莫,她姓田,是我哪门子的妹妹?”
语气里的不屑,扑面而来。
田大壮、张敏和田彪以及田花花都愣住。
傻傻地看了看莫悍山。
莫悍山善良正直,说话爽快,做事直接。
对老田家更是照顾有加。
从来说话都是笑着说的。
像今天这样说话带刺,还是第一次。
田花花委屈地眨了眨眼睛:“莫大哥,你、你咋这样说话?”
莫悍山眼皮子都没掀:“怎么,我说的不对?你不姓田?”
门外站着的王宏杰、王宗远和杜凯以及吴圣亮都抿唇,不语。
张敏说:“悍山,这次花花住院手术,花了不少钱。医院黑心得很,一个小小的手术,竟然要了我们八十多块。家里眼看着米缸见底,面也没多少了。你看你手头有多少,就拿多少吧。”
她这话说得非常自然,就像莫悍山是她儿子一样。
田彪羞得面红脖子粗:“妈,妈,你还真要?悍山兄弟,你别听我妈的,她、她开玩笑。”
莫悍山并不回答,反而看了看田大壮。
果然,田大壮,照例蹲在角落里不吭气。
莫悍山突然笑了声。
只不过,很短。
也就那么一声而已。
这就是他莫悍山的师傅。
“师傅,你也是这意思?”
“花花的医药费,让我来出?”
田大壮憋红了脸。
以往和这个徒弟要钱,徒弟从来都是二话不说,直接给。
从来没让他难看过。而这次,竟然嘲弄地看着他。
这让他感到不妙。
张敏阴沉着脸:“悍山,你这次来,也没给你妹子带点心香蕉啥的。你空着手来看病号,你也好意思?”
“不过,这样也行,你多给点儿钱,我们自己买些好东西给你妹妹补一补。”
“加上医药费和手术费,也就100块钱。”
张敏伸手,摊开手掌。
等着。
田大壮眯起来眼睛,从袅袅白烟中,窥探莫悍山。
外面几个人都惊呆了。
杜凯脸色通红,握紧了拳头。
王宗远眼角通红,恨不得撕了张敏和田大壮。
王宏杰则扯住吴圣亮,生怕他冲进去扇张敏一巴掌。
田大壮两口子前两年还好,这两年变本加厉,从莫悍山口袋里抠钱,偏偏还抠得理直气壮,莫悍山跟他们家长工一样。
后来莫悍山看透了这两口子,才存了些钱。
今天,又来这一套。
咋地,把他们厂长当成血包?
他们不允许。
田彪气得差点儿要跳起来:“妈,你可别在这儿丢人了。咱家有钱,就是没钱,我们自己也能挣。开春多种地不就行了。”
张敏轻轻一笑:“种地多累人。”
田大壮没吭声。
他就那么蹲着,沉默着。
在沉默中坚持。
也会在沉默中灭亡。
莫悍山端坐在低矮的小凳子上,眉目威严,周身的气息微冷。
他黑眸微抬,光芒扫过田大壮,忽而浅浅一笑。
只不过,这笑容很弱,还很快,
只那么一瞬,就消失了。
这是和过去告别。
他珍惜这师徒情份,奈何人家不珍惜。
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再执着了。
“师傅,五年前,厂长带着我过来,让我拜你为师,跟你学种地。你手把手教我种田,你这份恩,做徒弟的我记在心里,一天都不敢忘。”
“就是这份不敢忘的心,让我在你偷拿厂里农具去集市上卖的时候,在你偷偷往家里偷庄稼的时候,在你偷偷摸摸修改工分的时候,在你借了我的名欺负工人的时候,替你弥补,替你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