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节日的氛围还未完全消散,霓虹灯亮起的城市,每一条道路都在堵车。
池野也堵在路上,他刚从公司回来,接到学院导师的电话,他注资的一个项目获得进展,对方邀请他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饭店共同庆贺。
池野并不想去,他刚从集团临时召开的会议脱身,一群股东吵得他头脑昏涨,胃口全无。
但自从半年前他开始接手家业,便鲜少回学校露面,此时导师盛情邀约,于情于理他应该到场。
“预计通行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助理从副驾转过来,“您先休息一会?”
池野神色倦怠,但并没有睡意,将车窗降下几分,冷风便吹了进来。
助理又说:“您小心着凉。”
池野没听见,窗外车水马龙,鸣笛阵阵,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总是太吵,助理的声音转瞬消散在不断涌入的各种喧嚣里。
突然,耳边的声音全数消失了,池野怔了一瞬,以为是自己头痛发作,却见道路的斜前方出现一个人。
她像是从天而降,因此世界不得不为她按下暂停。左边的道路突然通了,停滞许久的车辆加大马力,疾驰而过,险些将她撞倒。
她往后退了一步,却陷入更深的车流里。
池野面无表情地看着,第一时间觉得她在找死。
又是几辆车开过,预想中的剧烈撞击没有传来,那道过于清瘦的身影站在原地,长发被风掀起,露出的神情不是惊惧,倒像初来乍到的迷茫。
“那我们也绕路走吧。”助理以为他在睡觉,对着司机轻声道,“这边换道。”
车身微微向左倾斜,池野阖上眉目:“前面站了个女孩,别撞到她。”
“啊?”助理诧异地转过脸来,“什么女孩?什么也没有啊。”
池野微愣,闭上的眼眸重新睁开,那道身影还好端端站在原处,无论是车辆还是行人,都没有感应到她的存在。
仿佛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看到她的人,只有他自己。
原来如此。
池野收回了目光,在心中平静地想,这一次被他们派来的,握着可笑剧本进行以爱为名的拯救的人,好像不怎么聪明。
“他们”是谁?这个问题,池野想过很久。
是另一个维度更高的文明阶层吗?还是传说中掌控宿命的神?
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偏偏只选中他一个人。
第一次经历“重塑”时,他发出过疑问。
刺眼的光晕笼罩在上方,他听见那道模糊的声音回答:“被选中,是你的幸运。”
池野不曾觉得自己幸运,所谓的拯救,从未给他带来过什么。
周身遍布宛若凌迟的痛意,那道声音颇为严厉,对着他断断续续地道:“三千世界,有许许多多正在经历苦难的生灵在祈求救赎,这份幸运降临在你身上,你却毫不犹豫地撕碎了它,你的灵魂离经叛道,脱离了本源。”
池野未有反驳,亦不能反抗,他被束缚在原地,感到自己的灵魂也被撕碎了。
“重塑是对你的惩罚,也是你对救赎者应有的敬重和歉意。”
疼痛逐渐麻木,那道声音变得虚无缥缈:“下一次,把握好机会。”
池野没有回答。
然后在第二次救赎降临时,又一次打碎了它。
这一次他听到任务者的控诉,在逐步濒临的死亡面前颤抖着大哭:“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来解救你的,我是来爱你的!”
池野脸上的表情空白,连一秒钟的犹豫也没有。
那个任务者被她的合作者带走了,崩溃叫道:“这个男主没有心,是个冷血暴戾的疯子,不懂爱也学不会爱,他根本就不配被人拯救!”
不懂爱,或许是这样。
学不会,他也没打算学。
池野在又一次的凌迟中平静地想,爱不值一提。
第三次,第四次,越来越多的人接踵而至。
有传闻经验颇丰、手段过人的挑战者想要征服刺激,也有人更加聪明,朝他抛出橄榄枝,试图来一场兵不血刃的合作。
那人问:“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提出的任何条件我都能满足。”
池野依旧无法被打动,那人被他关进集团顶楼的暗室,他坐在股东大会上极为跋扈地毙掉了好几个元老的提议,在对方指着鼻子的滔天怒骂中,平静按下遥控。
火光吞噬了一切,他耳边响起一声叹息。
那个差点被他杀死的任务者心有余悸,却说:“他没有欲望,或许他是个圣人。”
什么地狱笑话,已经不好笑到令人发笑的地步。
审视的目光凝视他许久,池野不愿抬头,也不曾低头。
那道声音不得不来到他身边,用近乎平视的语调:“不要以为你能反抗命运,许多生命产生过度的思维,就会开始幻想自己是天选之子。”
“你并不是最特别的人,也并非独一无二。”
最后一次重塑,池野已经不再觉得疼痛。
奇迹降临得可笑,池野保留了过去的记忆,救赎之神也像遗忘了他的存在,这个世界很久没有外人到访,一切都很安宁,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