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落下后,病房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
可能是因为住院以来,他们之间来之不易的平和都太艰难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维护。所以放弃这种话,梁芸从来都不说。
她对于生病的态度看似都很乐观,很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梁牧栖兼职买来的水果,她都有认真地吃掉,偶尔还会从别人那里接一些类似手工编织的轻松的活计,靠在床边不紧不慢地织。
她知道时间在一天天流逝,也知道梁牧栖在为了治病而四处奔波,同样的,像是能够预言那样,她也知道自己一定会治不好。
但她不知道要怎样对梁牧栖讲。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对梁牧栖总是分外的严格,拉着他一刻不停地往前走,让他不要和别的小孩不一样,要快点适应能够行走的双脚,最好能快快地奔跑。
要变得优秀,独立,能够在这个世界得到前途磊落,优越的生活。
却唯独忘记让他快乐。
事到如今,梁芸已经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她在拉着梁牧栖走,还是梁牧栖的不舍,吊着她本就不够长久的命。
她突然感到有些难过,还有点懊悔和悲哀,这么多年来她好像没很好地负担起责任,当了一个失败的母亲,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梁牧栖都已经那么不快乐,她有些不敢想象,如果她离开以后呢。
活着能给梁牧栖带来什么。
是压力,拖累,贫穷,责任,永无止境的负担。
那么死亡呢?
会不会把梁牧栖一并带走了?
病房里静寂无声。
隔了很久,梁芸将眼底的湿润眨下了,嗓音也变得平静,仿佛刚刚那番激烈又痛苦的话不是出自她之口。
她笑着问梁牧栖:“你今天怎么想起买别的水果呢,吃上去还怪甜的。”
梁牧栖略微抬头:“因为你好像也不怎么爱吃苹果,总是吃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即使很有营养,也会充满压力吧。”
“突然说这么感性的话,这么不像你,是从哪里看心灵鸡汤了吗?”梁芸笑了笑,看见梁牧栖的手里多出了一枚蓝色的看上去像塑料片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拨片,别人的,但我忘了还。”梁牧栖说,目光也落在它上面,“忘了两次。”
梁芸默默看着他在灯光下翻来覆去地看手中的东西,拨片很小,她看不出什么新奇和差别,但梁牧栖却看了很久,虽然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表情,但梁芸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像小时候得到玩具爱不释手的孩童。
可能是梁芸的视线太强烈,梁牧栖的动作顿住,把拨片收好,放回了书包的夹层里,声音平静道:“下次再见面时我会还给她。”
梁芸笑了,看他把床头的小夜灯旋灭,拉上书包的拉链。
“牧栖……”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卧室衣柜最顶层的冬季衣服里,有一个棕色的小木盒,里面有一些东西,你回家后把它取出来卖掉。”
“那栋房子……就不要动它了。妈妈答应你做手术。”
-
那天在楼道里见面后,很长一段时间,温迎都没有遇见梁牧栖。
她偶尔还是会被噪音吵醒,入睡和起床时能够听见左邻右舍的说话声,只不过都不是对门传来的动静,那扇门始终静悄悄的,梁牧栖似乎没有回家过,中介也没有再次到访。
遛鸟的大爷每日坚持爬上爬下,温迎从他那里得知附近的菜市场方位,第一次出门买菜,她不会砍价,遭到那位大爷的吐槽。
第二次买菜,大爷和她一起去了,带着那只鸟在旁边保驾护航,温迎买到了很新鲜的便宜的菜,送给大爷一提兜色泽鲜艳的水果。
回家路过对面门口,温迎产生了效仿梁牧栖,在门把手挂上一袋水果的冲动,但是徘徊几步,她又把手收了回来。
梁牧栖太久没回家,温迎不知道他是否把房子卖了出去。
但这并不是撤回分享的第一理由,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们根本没那么熟悉。
这么做,有些不合时宜。
在家做了几天饭,脑震荡患者汪梓铭康复出院了,夏引让车行的工作人员把车开到医院门口,汪梓铭乐滋滋坐上了驾驶座。
他们开车,先从温迎家把她接出来,再去捎上陈格,最后到汪梓铭亲戚的表嫂那里,把温迎的工资结掉。
总共有两千五百块,温迎只代了几节课,这笔钱出乎意料的有点多,她怀疑是他们四个堵在人家屋里,人多势众很像社会仔的缘故。
“不多,这么点钱根本不多。”汪梓铭打方向盘倒车,从后视镜里看着温迎,“你根本想象不到,她之前带小孩到我家里干过多少糟心事儿,奥特曼模型被扒出来套上芭比裙,珍藏的伍佰海报被撕成二百五——关键我一个成年人,发顿火都被教育不能和小孩计较。”
温迎愣了愣:“是吗,但我上课的时候好像没受到什么为难,那小朋友还挺配合我的。”
“可能是见你长得好看吧,他当初恶搞我偶像海报就是因为觉得我偶像不好看,这小孩一会瞎一会眼神好的。”汪梓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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