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浴室冰冷的墙面,而怀中的人同样没有温度,不自觉中,眼泪又开始往下不断地流淌,温迎低下头去,和梁牧栖的额头紧贴在一起。
她几乎能够想象出这个房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梁牧栖是怎样发现自己的双手又开始变得与别人不一样,怎样看着失去的双腿慢慢被遍布鳞片的鱼尾取代,忍受未知带来的恐惧和痛苦,硬生生将它们拔下,而新的鳞片又会不断生长出来。
像活着的证明,也像死去的决心。
温迎想起生日那天晚上。梁牧栖的欲言又止,衣服被掀起时他眼中的躲闪,或许那根本不是什么隐忍难堪的青涩,而是因为,从那时起,鳞片已经生长在他身上。
在给温迎开门之前,他就在浴室里面对这具身体,把鳞片一片片拔下,那时候的伤口应该也在流血吧,可他居然能够装得那样坦然,在她落泪的时候用安慰的语气说,不疼。
不疼,所以别哭。
温迎收紧了手臂,可那时候她在做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在心里抱怨他的失约,甚至在比赛的时候要求梁牧栖每天给她写日常总结。
他那只手都没办法握笔了,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啊……
温迎简直快要分辨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哭得不能自已,想起那天在海边的通话,哽咽着大骂梁牧栖是个骗子,这个世界上最一无所知的人怎么会是他。
明明是温迎。
断断续续不知道骂了多久,她的眼泪也不断滴在梁牧栖的脸上。
温迎小声说:“对不起……”随后伸出手,想把那片泪痕拭去。
下一秒,手腕突然被攥住,温迎猛地顿住,面前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梁牧栖……”温迎一愣,随后紧紧抱住他,埋在他的颈间。
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有溢出来的征兆,她用力闭了闭眼:“你醒过来了,别怕,无论怎样我都在你身边。”
嗓音沙哑,温迎说得很急促,梁牧栖却没有反应。
怕他不相信,温迎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又重新说了一遍:“就算变成小鱼我也会陪着你的。”
梁牧栖看着她,温迎突然觉得手腕一痛,她看过去,那只攥住她的手还没有松开,梁牧栖握的很紧。
“我不会走,你轻轻的好吗?”温迎手腕动了动,没有挣脱出来,梁牧栖的力度也没有松懈。
她抿了抿唇,另一只伸出去,想摸摸他的脸颊安抚,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梁牧栖突然将她的两只手分别扣住。
“哎?!”
温迎的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突然靠近她的那道躯体也是冷的,梁牧栖垂下眼帘,静静看了温迎好一会儿。
温迎呆呆地望向他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随后,那片影子慢慢地放大,离她越来越近。
梁牧栖倾身,温迎的脸上忽然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碰过。
“你……”温迎张了张口,完整的一句话没有说出,凉意出现在眼角的皮肤上。
那颗半掉不掉的眼泪被抿掉了,梁牧栖又看了她几秒钟,偏过头,把脑袋放在温迎的肩膀上。
耳边,他轻轻喘了口气,但并未说话。
紧握在手腕的力度突然松开一些,温迎回过神,抬起手,拍拍他的脊背:“不舒服吗?”
她看向他的手,“又把自己弄出这么多伤口……我去拿医药箱给你处理一下。”
温迎说着就要起身,但梁牧栖却没有动,仍压在她的肩颈处,温迎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梁牧栖。”
回答她的依旧是很轻的呼吸声,梁牧栖把额头抵在她的颈侧,不说话。
温迎又摸了摸梁牧栖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梁牧栖下巴抵在她的掌心,安静地注视着她。
“你该不会……讲不出话了吧?”过了半晌,温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是,按照童话故事的走向,不应该是用声音换取双腿吗,为什么到你这里就反过来了?”
面前的人还是看着她,温迎扯了扯唇角,有些无可奈何地笑,她捏捏梁牧栖的脸颊:“好像,还变笨了。”
梁牧栖动了一下,温迎的手指滑到他的眉骨上方,她在那里轻轻摸了摸,喃喃道:“笨鱼。”
捧着他的脸定定看了一会,温迎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放松下来,心脏也慢慢跳动到规律的节奏。
水珠从梁牧栖的头发上滑下,顺着鼻尖滴落在唇边,温迎觉得那像一滴眼泪,用手去蹭了蹭。
梁牧栖看着她的手,忽然张开口,把那根手指咬进嘴巴里。
是真的咬,温迎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痛意,她“哎”了一声,另一只手急急忙忙去掰。
结果她不伸手还好,一伸手凑过去,面前的人蹙起眉头,嘴巴闭得更紧了。
“这是食指,不是食物……你是什么小动物护食吗?”感受到尖锐刺向皮肤,温迎睁大了眼睛。
她瞪一眼梁牧栖,梁牧栖也睁圆了眼睛看她,眼神中透露着迷茫。
“……真的变傻了啊。”温迎说道,她觉得自己彻底无奈了,“你月考考试的脑子和现在的大脑是一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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