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完全没有察觉。
将书在书架上放好,唐云挪动脚步,看过去。
书架后有一个女子,身着青色长衫,乌黑长发一丝不苟归拢在青玉发冠里。她正坐在一张小几上,面前散乱着一堆泛黄纸页。
面前的光被挡住,女子似乎这才注意到有人,抬头对上唐云的眼睛。
她的嗓音如珠落地般好听:“唐云?你回来了?”
唐云拱手对她一礼:“是,见过彭夫子。”
说话期间,她放开感知向对方探去。
对方依旧是内劲后期。
“嗯。”
彭弗应了声,又似随意般询问道:“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去听讲?我记得,致知斋今日是数艺课吧。
你们数艺课得夫子是徐夫子,她授课深入浅出,若是错过,未免可惜。”
唐云恭敬回道:“学生只是想更合理的安排时间,不想浪费时间在已经掌握的知识上。”
“哦?”彭弗挑眉,语气中没有惊讶也没有质疑,只是平静确认道,“这么说,你已完全掌握数艺课的知识?”
“是。”
彭弗看她一眼,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那我考考你。”
唐云伸手:“但凭夫子考校。”
彭弗:“今有人持金出五关,前关二而税一,次关三而税一,次关四而税一,次关五而税一,次关六而税一。并五关所税,适重一斤。问本持金几何?1”
这是在问均输法,一种财政措施。
唐云快速答道:“一斤三两四铢五分铢之四。”
彭弗再问:“今有上禾三秉,益实六斗,当下禾十秉。下禾五秉,益实一斗,当上禾二秉。问上、下禾实一秉各几何?”
这是在考方程。
唐云不假思索:“上禾一秉实八斗,下禾一秉实三斗。”
“今有井,径五尺,不知其深。立五尺木于井上,从木末望水岸,入径四寸。问井深几何?”
这个更简单了,就是在考勾股定理。
“五丈七尺五寸。”
看着面前从容的唐云,彭弗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甚好,但也需记得,学无止境,切勿自满。”
唐云再次拱手:“是。”
彭弗挥了挥手:“行了,忙你的去吧。”
唐云站着没动。
实在是彭夫子此时的表情过于愁苦,对方的目光在那堆杂乱无章的纸页间游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愁云满布,就差在头顶上挂一个牌子,上书:“快来问问我遇到什么难题了!”
唐云:“……”
彭夫子的演技着实拙劣。
她配合问道:“夫子,您似乎有些烦忧?”
彭弗夸张叹气:“这本古籍是我好不容易借来的,早先便和人约好明晨归还。
不期想,一时不慎竟让它散落如斯,如今只得在此整理,修复。可这么多,恐怕要耗费我整晚的光阴。”
说着,彭弗颇有些痛心疾首:“可怜我与一位挚友有约,今晚本欲与她共饮畅谈,现在看来,只得食言了。”
唐云:……明白了。
她拱手道:“若夫子不弃,学生愿助您一臂之力,这些古籍交给学生整理如何?夫子自可去赴友人之约。”
彭弗表情一下明朗起来,她站起身,一把拉住唐云的手:“不弃不弃,你能帮我真是太好了,那这事就拜托你了,明日清晨我再来找你取古籍。”
不等唐云回答,彭弗就优雅转身,信步而出,她手臂一挥:“作为答谢,这本古籍你可随意翻阅。我先行一步。”
很快,对方身影便消失在这层楼。
唐云:“……”
她看向地上散落的古籍,每张纸看起来都有了不小的年头,不仅泛着黄,还有的纸页边缘有些虫蛀的痕迹,变得凹凹凸凸,破破烂烂地散落在地上,似乎一碰就碎。
……这根本就是一页都没整理过啊。
合着彭夫子就等着她撞上来是吧?
唐云俯身将这些纸页小心归拢在一起,再用一块布包起来,打算回学舍后再整理。
给布包打结的时候,她的手微微一顿。
彭夫子,是在她遇刺后不久才来到清河书院任教的吧?
……
竹苑六号。
日落月升。
用过晚膳后,和久别的冯静叙话一番,唐云便来到书房。
点燃案头的油灯,开始她的整理修复工作。
灯火摇曳中,唐云的影子在书架中拉得很长。
先排好纸页间的顺序,按其顺序累叠起来,封面用绫绢包好,上下弄齐整,再从纸页上原有的四孔中穿线。
直到三更天,唐云才停下手中的工作。
整理完毕,她捧着这本有些厚实的古籍,指尖滑过书面,书脊上书名叫《混珠缘》。她翻开泛黄的书页,从头开始阅读。
这是一本小说,但故事情节平平无奇,文字中充斥着逻辑混乱和语法错误,常有前言不搭后语之句,错字、漏字、词语重复等错处更是不胜枚举。
快速翻阅到最后一页,这本古籍似乎就是一本古人的失败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