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叫了四五年的哥哥只会流着口水叫妈。
见谁都叫妈。
当时本该是哥哥睡觉的时间了,突然见到很少在他屋里出现的妹妹,他欢喜地叫【妈!妈!】
屋外守着的夫妻俩脸上一臊,灰溜溜回房了。
两个孩子,一个二十多了心智不全,一个十二岁懵懵懂懂,都没有被恶意教导过人事,这一晚自然是平静度过。
只不过,一个睡在床上,一个抱着膝盖缩在墙角。
天一亮,当妈的就来开了门,一瞧床上,啥也没有,顿时火大。
她又不好把话说明,瞪一眼睡得猪一样的儿子,抄起扫把就把方芳打得上蹿下跳。
【好啊,你还敢躲,我养你五年,是条狗也知道回报我,你还敢睡懒觉,快去把衣服洗了!】
是啊,芳芳被她养了五年,也这样每天拿着大扫把打了五年。
尤其最初她天天叫嚷着要回家要爸妈的时候,打得更凶,打完把她跟牛马一样拴在柱子上,不低头认错,就不给饭吃。
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像是聋了一样,不闻不问。
那是个依山傍水的洼地,穷山,恶水。
村里人都姓齐,交通闭塞,落后封建,年轻人不走出去,就娶不到媳妇。
在当妈的没辙以后,当爸的直接捂着儿子的嘴,半夜去爬了别人家的院墙。
那个时候村子里没通电,天一黑,各家的屋里头总有点儿猫叫的动静。
方芳只知道,第二天晚上,她再被爸妈锁进哥哥房间的时候,哥哥浑身刺挠的样子很不对劲,看她时眼睛通红,像要吃人。
也不知道当时哪儿来的勇气,她被发狂的哥哥掐住脖子往床上拖的时候,用随手抓到的板凳把他敲晕了。
她当时怕极了,一定使出了全力。
门窗都锁死了,她扒着门缝,心里有个声音叫她快点离开,再不走,下次不一定这么幸运!
当爸的睡前隐隐约约听到儿子房里挣扎尖叫的动静,以为成了事。
大清早要下地了,他才把门上的大锁打开,没好意思探头朝里面看,只看到穿着整齐的女儿低着头出来。
【你哥还睡着呢?!】
【嗯嗯!】
【嘿嘿,是累着了吧,多睡会儿好,多睡会儿好……】
方芳其实不知道他问的什么,埋头从他身边钻过去,脚步匆匆,目标只有一个——大门!
等到儿子睡到中午都还没起床,夫妻两人才进去瞧——
被子一掀开,好家伙!
傻儿子嘴里被塞了臭袜子,呜呜呜呜地直摆头,前额肿起一个鹅蛋那么大的青紫大包,油润润地发亮。
【哎哟我的儿!天杀的白眼狼,居然把我儿子打成这样!】
大半天过去,方芳早已经专挑僻静的小路,远远逃出了村子。
她不知道方向,只一个劲儿朝前走,山里头树多,蛇虫鼠蚁也多。
直到一只大金毛扑到面前,她才发现不远处树根底下,躺了个嘴里含糊不清叫着大黄的男人。
大金毛绕着主人打转转,尾巴甩得很急,嗯,大黄,很贴切的名字。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一个22,一个12。
一个被蛇咬了脚踝,昏睡不醒。
一个刚从养父母家逃出来,满身狼狈。
那天起,她就把齐芳丢掉,改成跟这个把她带出深山的人姓,方芳。
想到这一段往事,方芳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国庆?方国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好爱你呀!】
【嗯?!哦。】
方哥微微扭头,耳朵有点红,眨眼的功夫脸就成了猴子屁股,连鼻头都红了。
方哥的大名已经很久没人叫起过了,他叫方国庆,生日是十月一日。
他是个支教老师,遇见后的十年里,他一手把方芳照顾大,教她读书,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走到哪儿就把方芳带到哪儿。
直到方芳师范毕业后告诉他,要一起去农村支教,他才发现小女孩早就长大了。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在他心底深处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一棵不容他忽视的参天大树。
村口路上有乡亲挥手,跟他俩打招呼。
【方老师,你俩回来啦?】
【对啊,吴婶子吃饭了没?】
【没呢没呢,这就回家去。】
此刻已经临近中午,拖拉机已经突突突突地开进了鹿耳村。
村西头那三座老砖瓦房,房顶积了好厚一层雪。
方芳拍拍男人的胳膊,【方哥,得铲雪了,不然再下几天,屋顶怕是要被压垮。】
【行,等卸完货我去村长家把车还了,然后你煮粥,我铲雪,怎么样?!】
外面婶娘嘴里的白面书生其实有把子力气,一口气扛两袋玉米碜堆到屋子里不费什么劲儿。
这样的体力活,他从不叫方芳做。
自己的媳妇,自己宠着。
居中那间房大门虚掩着,门缝里叠起来一二三四五个小脑瓜。
全都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往外头瞧,其中个头最小的那个使劲冲后面招手,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