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风雪越大。
我眼前一片模糊,难以分辨方向。
是的,我现在正在执行任务,我是一只信鸽。
一只祖上不知道杂交了多少代,脖子流光溢彩、整体毛色麻灰、身强体壮、双翅可抗风雪、记性一级棒的信鸽。
【咕咕~】
底下有个房顶晒台上晾晒着几大簸箕(bo ji)玉米粒,被雪覆盖了大半,仍然透出诱人的金黄色。
好家伙,这是给我免费提供的自助大餐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我飞下去,站在高处伸头往下望,嘿,底下没人,只有个探头探脑嘎嘎叫又飞不起来的大鹅,难怪下这么大雪没人收菜。
这玉米晒得梆硬,一口一颗,咽下去像吞了个石子儿。
不过我着实有点饿了,从河北保定一路向北,一百八十多公里,百公里油耗,一个半肥半瘦的驴肉火烧可不够。
李盼弟总笑我是个直肠子,给多少吃多少,都不知道饥饱。
谁叫你把驴肉火烧烤得那么香酥好吃,要不是你派了活计给我,还混不上这一口呢……
【咕咕~】
我砸吧砸吧嘴,有点想念刚分开不到五个小时的李盼弟了。
若非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再过半小时,我就能飞到北京地界儿,抵达房山区了。
嗐,这鬼天气!
我动了动爪子,感觉脚底下松软的雪已经有要结冰的迹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达天灵盖,头顶上的几撮呆毛直愣愣竖起来,像极了英女王的王冠。
也不知道这回李盼弟写了什么信,大冷天地非哄着我跑一趟,给王凤英送去。
王凤英家的原住民八哥儿对我可不太友好,回回见着面了都要狠狠斗上几回,不啄掉十七八根毛不罢休。
嗐,李盼弟摊子上生意挺好的啊,就钱上头来说,没什么为难的地方。
难不成?!又想她拜托王凤英多多照顾的那没良心的儿子了?!
说起来,李盼弟这前半生也是有点儿糟心的。
她是家中老大,下头还有五个妹妹,她妈拗不过奶奶和大姑小姑黑脸白脸混着来的叨叨,拼了一把在四十多岁冒险做了试管,总算怀上个儿子。
全家上下,除了被指使着团团转干活的姊妹六个,全都欣喜若狂。
结果,刚满了三十三周,老爸嫌外头冷犯了懒不想出去,老妈就骑着三轮车去赶集卖货,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好半天才被过路的村人发现,叫了家人来送去医院,早产又难产。
弟弟被剖下来,都等不及送新生儿保温箱,不到半个小时就没了。
老妈产后大出血,也跟着去了。
那时候,李盼弟已经被爷爷做主嫁给了村里一户郭木匠的儿子,年头结婚,年尾生了个八斤九两的大胖小子,也就比亲弟弟早出生十几天。
家里剩下的五个妹妹都没到能嫁人的年纪,老妈的头七刚过,奶奶就等不了了,不愿意家里养这么多吃干饭的女子,耽误她儿子另娶,就想一个一个地都送出去,不拘给人家做工还是做童养媳。
李盼弟还在坐月子呢,听了二妹哭诉跑回家,跟奶奶起了激烈冲突,一屋子大小女人,吵成了一锅粥。
爷爷不耐烦管这些破事,装聋,贴着院墙走,皱眉背着烟杆出去了。
结果没多久,李盼弟一个失手,把抄起铁锹打红了眼的奶奶推了一把,老婆子摔出去,头撞到大门口的石头凳子,当场人就没了。
爷爷被找回来的时候喝了几杯小酒,红扑扑的老脸一看死得透透的老婆子,气得更红,当场把六个吓得小脸惨白的孙女关在门里,打了报警电话。
一个月,连办三场丧事……
不对,只能算两场,夭折的小婴儿按当地习俗不可以办丧事,只一块出生时用过的襁褓把小小的身子包裹好,放在母亲棺木中了事……
就这,左邻右舍还直呼晦气,恨不得绕道走,也不愿意打老李家门前过。
之后的事也匪夷所思,李盼弟还在月子里,身子虚得可以,被公安抓小鸡似的扔进局子里,抖得像筛糠一样,半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爷爷一口咬死了李盼弟是故意杀人,言之凿凿地骂她存了心地要给她枉死的妈报仇,这才把亲奶奶打杀了。
爷爷联合村里乡亲联名上访,要求从严从重判刑——
半个月后,李盼弟被判了过失杀人罪,锒铛入狱十五年。
进去时二十岁,出来时三十五。
她和如今回北京娘家定居的王凤英,是女子监狱同监舍五年的狱友。
一个过失杀人罪,十五年,一个防卫过当,五年。
幸亏李盼弟打小跟出自河北河间的妈妈学了做驴肉火烧的手艺,要不然,就她这黑历史,出来既没钱也没去处,很难活下去。
还是早一个月出狱的王凤英提前等在监狱门口,才给了她一个落脚之处。
甭说李盼弟文化水平低,就杀了人坐十五年大牢的经历,去做保洁人家家政公司也不敢要。
她嫁的那户郭姓人家当年也做得绝,结婚那时候,小夫妻俩人都不到领证的年纪,就只简单在村里办了酒席。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