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是府衙内一处存放案牍的小屋,但不知道哪一任太守玩忽职守,大部分案牍早就不翼而飞,后来人也懒得收拾,便废弃在这里。
而现在,这间小屋里除了几个破烂的书架,地面却是被打扫了一番,还额外添置了一张简易的竹床,一个身披旧红袍的老人正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籍津津有味的坐在床上读着。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兰荣迈步踏进小屋:“有上好的客房你不住,非得住这里,就算你想演一出红莲教与民共苦的戏码,这里也没你想要的观众。”
老舵主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兰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如你这般岁数时,也曾不慎坠入过富贵乡,不消一年便志气丧尽,便是后来重新走了出来,修为也彻底止步于六重天。”
“你心志不坚,怨不得别人。”
“是啊,所以现在老了,更不敢踏错一步,兰太守,找老夫何事啊?”
兰荣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你认识赵玉书吗?”
“见过一面,聊过几句。”
兰荣顿时冷哼一声:“我就知道。”
“老夫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你想拉他入红莲教?”
老舵主笑着摇了摇头:“他不会入的,红莲教如此清苦,他受不了,但红莲教帮助世人,不代表必须加入红莲教才能帮助世人,某些方面,他比我好。”
“哪方面?”
“或许不久太守大人就知道了,太守今日来,只是问这个吗?”
兰荣摇头:“我来跟你说粮仓之事。”
老舵主合上书,做出请讲的手势。
“昨日城内匠人已经选好位置,我上任之时拆了几座园子,材料勉强也够,但人手是个问题,城里人不愿为城外人建粮仓。”
老舵主眼中精芒闪过:“太守大人好手段!”
兰荣面色不变:“你们要吃的粮,我给,你们要回家的粮,我也给,粮仓建与不建,你自己想。”
兰荣起身打开房门走出去,随后脚步一顿:“既然已经准备给粮,粮仓建成之前,一块蒸饼也出不了城,好自为之。”
老舵主的手紧紧握死,那本旧书无声无息的化成飞灰。
房门关上,许久之后,屋里传来一声叹息。
赵玉书还未回到书院,数匹快马便背着令旗飞速出城,待老赵和王不识再次来到城外时,发现整个难民营已经沸腾,才知道快马带来的消息是什么。
太守要放粮了,不光给大家吃饱,还给大家回家的粮,勒一勒腰带能熬到秋收!
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
山呼万岁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直到难民们发泄完了心中的激动,负责传令的佐官才开始继续往下念告示。
粮仓选址已经定好,建仓的材料也准备好了,但这笔粮食已经耗尽了府库的银钱,没钱找工匠了,希望难民们自己出些人,来把粮仓建好。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难民们也说不出什么,可大家顿时有些犯难起来,三四天一块蒸饼,能活着已经不错了,哪有力气去干苦力活?
传令佐官表示爱莫能助,令已经传到,建筑材料今天就会拉过来,剩下的,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传令官留下图纸后便回城了,难民们群龙无首,一时陷入混乱,但好在他们还有人可以问。
方三娘站在老舵主的帐篷前,满脸冷汗,她还从未独自处理过这个级别的大事。
“三娘,俺们敬重您,您是神仙人物,老舵主不在,您是他徒弟,您得拿主意,现在俺们马上要有粮了,您之前拿走俺们的救命粮养了这么些人,不就是这个时候出力的吗,您总不能让俺们这些路都走不动的人去建粮仓吧?”
几个年老难民被推举出来找到方三娘,要求很简单,之前大家信任你们红莲教,哪怕饿死,都省出一口吃的让你们养了一批精壮,现在要建粮仓,这批精壮该上场了。
这非常合情合理,可方三娘不敢松口。
师父临走前交待,这些精壮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说直白点就是万一要动刀子了,他们是唯一能打的人,不到那个时候绝不能轻动。
可现在怎么办,太守要放粮,换句话来说就是不打了,不打仗了自然就不需要死守着这些精壮,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师父的话又不能不听。
看方三娘迟迟不说话,几个难民代表开始狐疑起来:“三娘,有什么难处吗?”
“可,师父他老人家还没回来。”
“老舵主回不回来,跟建粮仓有啥干系?”
“师父说,师父说····”,说什么?说打仗?现在说打仗谁信?
“三娘,你们红莲教,不会是为了造反,故意的吧?”
咔嚓一声,方三娘仿佛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碎了,她虽然不聪明,但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再拒绝,红莲教和难民之间,会瞬间从亲人变成仇人。
“三娘,三娘!舵主的信!城里送出来的!”
关键时刻,梅姑从外面跑进来,递给了三娘一封信,三娘急忙拆开,周围一群人都够着头希望能看清信上写的什么。
三娘看到第一眼,便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