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醒悟。
只是他已经不起沿途奔波,无法再将这些话向着阿耶阿娘说出,只能借着这封信来略说一二。
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世家之毒,在于无形之间。
他们鼓吹助力,让他觉得自己仅有的三分本事也成了五分。
他们煽风点火,让他始终对于重回太子宝座心怀希冀,又在听闻李贤成为太子之后怒火攻心。
他甚至必须承认,直到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他依然在嫉妒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做不到像是他的名字一般,成为道祖在人间的化身,摆脱世俗的欲望。
又或许他在写到这里的时候,也不过是将他原本对于手足亲人的嫉恨,转成了绝不愿意让有些人好过的报复心,而
不是……不是他终究看破了自己的处境,做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所以,阿耶阿娘大可不必因为一个懦弱而平庸的儿子去世而觉得痛惜。
李贤有他这个前车之鉴,该当能够担任好太子的位置。
安定外有功业内修德政,在这个镇国公主的位置上能走得长远。
周王和太平年岁尚小,也上有兄长与姐姐遮蔽风雨,更无需他的担心。
……
在写到这里的时候,他有点想念曾经了。
当时的他刚刚接到太子监国的委任,而不能直接跟随阿耶阿娘前往并州巡幸,然后前往东都,于是一有遇事不顺心的地方,就直接嚎哭出声,最后终于能够被接到父母的身边。
或许,如果能在当时就让他从这个太子的位置上退下来,他还有可能有另外一条路。
但凡事本就没有如果可言,他也始终将这个太子的位置当做是属于他的私财,那就注定了,他能提出这个假设,也仅仅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这个东西。
仅此而已。
在失去了之后他才终于发现,世上有太多需要留恋的东西,其实远比那个太子之位重要,比如他终了一生,也没能有这个机会去看塞上风光,只在那些边地诗文之中得以窥见一点端倪。
所以,倘若能有这等机会的话,还是让太子去前线体会一下与关中有别的风物吧。或许唯有经历过天高地阔,才不会被其他东西迷惑了心志,也不会变成第二个他。
……
最后,唯望天皇天后福泽永昌。
不孝子李弘敬上。
……
李治的眼前已积蓄了一层水雾,在将其抹去后才能看清那最后的几个字。
但很快,新的一层又已浮现了上来。
若非身旁还有人来,他险些要为这封信的存在痛哭出声。
说这是一封告状的信也好,说是一封认罪的信也罢,在李治看来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倘若李弘在信中仍旧有一番死不悔改的表现,他再如何伤痛于儿子的过世,也总要让此时的哀恸大打折扣,可在李弘的这封信中,他还是让悔过以及安慰父母的话占据了上风。
他说自己并不是在死前醒悟而有了良善之词,但在李治的心中,这个儿子到底没有完全辜负自己和媚娘对他的教诲栽培,变成一个当日朝堂之上面目全非的样子。
可这份醒悟才刚刚到他的面前,李弘的死讯也已经到了。
他再无机会去看,这个儿子到底还有没有机会成长成他所希望看到的样子,只能接受他已死去的事实。
以至于在这一刻,他握住信纸的手愈发失去了力气。“为何不多给弘儿一点时间啊……”
为什么啊!在这一刻,激烈的情绪难以遏制地回荡在心间。
他也忽然眼前一黑,直接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就这么倒了下去。
如果说李弘的死讯是给他的第一道痛击,那么这封信,就显
然是给他的第二重打击,让他明明还不到白发人的地步,却已有了送黑发人的痛彻心扉。
他本就孱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阿耶!”李贤疾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身体。
就见阿姊也已在此时扶住了母亲,转头吩咐:“速传太医,都去紫宸殿。”
天后向来体魄强健,突然收到长子死讯,也还不到完全失态的地步,实在是李清月看到了二人看完信后的表情,觉得无论如何都得确保无恙。
在赶回紫宸殿的途中,她也快速将这封信给过了目。
虽不知李弘到底是因为何故才有了这段悔悟之言,但或许这已是今日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他怂恿李治让李贤以太子身份上战场这件事,说不定也有些可以发挥利用的机会。
这份稍纵即逝的思绪转圜,在她抵达紫宸殿后,已完全不可能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只有对于天皇天后的担忧。
“我阿耶的情况如何?”
刚自内堂看诊走出的医官,就迎来了安定公主的这一问。
他心中不由暗叫了一声苦。
原本在他们的上头还顶着个神医孙思邈,面对陛下的风疾,若要做出什么相对激进的救助措施,也完全可以由他来担负主责。
但在年初时候陛下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孙思邈便先回返东都那边去主持新一轮的医官选拔去了,等同于是长安这边在选拔士人,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