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的成长过程和那些皇子截然不同,非要说的话,还是他这个老师为了答复她的疑问,选择了带她以洞察世风的方式进学。
有些时候就连他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教授的方式,这才让安定有了后来的种种表现。
若说不臣之举,在辽东大肆招募军队和开采金矿绝对能算,但在这不臣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兑现她对于当年困惑的解答。
就连此刻,当他们自长安前往洛阳再次途经这里的时候,因道路还未和大河彻底分支而行,便还能在车马声外听到江河滔滔之声。就让人恍惚想到,那河上的分段行船、增设转运仓,还是当年在教授安定公主时候被她提出来的,也在随后变成了福泽于关中的举措。
他虽然疑惑于她的种种表现,但并不想轻
易对学生下一个判断,而是希望由她自己,将抱负与愿景陈述于众人面前。
阎立本将他此刻的神情变动看在眼中,总觉得刘仁轨其实有很多想说的话都蕴藏在了这当中,却并不能让人轻易读懂。
只听他接着说道:“不过左相如果不愿意无功而返的话,我倒是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
刘仁轨一向板正的面容上,少见地多出了几l分惬意从容之色:“此次洛阳迎接大军凯旋后,我会寻找合适的时间告老还乡。”
阎立本惊道:“这么突然?”
刘仁轨的身板硬朗,乃是朝堂之上人所共知之事,要不然也没法坐在这个等同于是群臣之首的位置上。
许敬宗都是在将近八十的年纪,才真正告老致仕,刘仁轨现在也不过才七十出头,何必这么着急!
他完全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再多做几l年。
刘仁轨却摇了摇头:“自太宗朝开始任职,我就不是个遇事退缩之人,但有些时候,身处其位,就难免身不由己,既然如此,还不如先退一步。”
“天后以糊名举士,令不少才学之士被遴选入朝,却因在籍官员人数众多,仍有暂居流外官位的人。像我这等年事已高的,也该给有些人做个榜样了。”
这条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前,阎立本竟觉自己真是无从评说,刘仁轨此举,到底是不是也在试图避开安定公主和天皇之间的争斗。
但他知道一件事,坐到这等高位的官员,要轻描淡写地放弃自己已经在手的权力和待遇,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刘仁轨却做到了。
那……他呢?
他该怎么办?
……
“你说得轻巧,什么叫做安定公主若为太子那也无妨!”
无独有偶,此时的另一位书画名流也和另一人同在车中。
只不过这一头不是画家登车拜访,而是霍王李元轨拜访韩王李元嘉。
在刚看到李元嘉随意丢在车中的画纸之时,李元轨只觉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哪知道会先从李元嘉口中听到这样的一句来。
“你是不是真觉自己在这几l年间深受陛下信任,就连当年城阳公主冲进宫中向陛下伸冤的时候,都是由你从中说和,便觉什么都无所谓了?”
李元轨拧着眉头,继续说道:“可天下何曾有公主继承皇位之事!就算……就算安定公主今日功勋再难有皇子与之相提并论,宗室子弟莫不避其锋芒,那我姑且再多问一句话,若是真让安定公主坐上太子之位,在陛下过世后由她继承大统,再之后呢?”
“在此之后,是从周王雍王等人所生的儿子中选择一人接替她的位置,是从我李唐宗室中择优选择一人,还是由安定公主亲生的子女接任这个位置?”
李元嘉刚要答话,李元轨就已抢先一步先说了下去:“我说亲生的子女,尤其要说的还是女儿。倘若她能走到这一步,谁知会不会在下一辈中再有其事。但要我说,她既是个公主,往后所生的子女便是姓氏别家
的外人,根本不该有这个继承皇位的资格。若是这都能行的话,我敢问你,城阳公主那个改姓为李才保命的儿子,是不是也能算是我李唐宗室了?()”
霍王面色沉沉,厉声斥道:“到时候便全乱了套了!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有这样的情况。?()『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李元嘉垂眸沉吟片刻,问道:“你所担心的,只是外姓人之事吗?”
李元轨叹了口气:“显然不是。你应该听得出来,我还在担心什么。”
他在担心,就因为安定公主的异军突起,往后大唐的皇位传承,会再不由宗法制度所限制。
而当坐在那天下至高位置上的人从男换女的时候,所造成的影响何其之大。
天后临朝,安定公主受封镇国,就已有女官经由珠英学士考核被选拔入前朝,却并不仅仅是作为天后的“秘书省”,而是被分散就去了各州为官。
糊名取士已在天皇明确下达的诏令中说过,这不会仅仅是持续一年的事情,想来这珠英学士的选拔也会如此。
再若有一位升任储君的安定公主,往后这朝堂上女子为官的情况恐怕会迎来一场飞跃。
谁若真觉得她会只是个居中过渡的选择,那才是个蠢蛋!
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