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出来的人影转动。
那局促木桶活像个水牢,而偏坐一隅的动物恪守着无人监管的边界,一成不变的安静,使得屋外全身紧绷的两人显出几分滑稽。
“艾格!你在这里!”
伊登语无伦次,手指和声音一起颤抖,指向那显而易见的存在,“人、人鱼!”
那模样活像发现了凶案现场的杀人犯。
“站远点。”艾格点点头,对如临大敌的两个人道,“再近一步就到他的攻击范围了,多可怕,摆一下尾巴能溅你们一身水。”
与此同时,他收回搁在水桶边缘的手,收进兜里——刚一走近,水里的动物就贴着手腕开始轻嗅,吐息在皮肤上密密麻麻,艾格握住他的脸,推开他继续朝裤兜嗅来的动作,示意人鱼看向屋外,那里站着满脸恐惧的两个。
“早上好——不如试着和你的早餐们打个招呼?”
人鱼盯着那只手收回裤兜,依言朝屋外分去一点余光,有截流光的尾鳍划过水面,一点涟漪被拨动。
忽略屋外越发惊恐的两张脸,艾格率先去看的是那点尾巴尖。
露出来的一截尾鳍时不时轻拍,摇晃,又按捺至水下,一早上这些微小的动静就没停过。好天气也会给海里的动物带来好心情吗?他移目去看外面的晴空和大海。
门窗甚至都被打开了,处境隐秘的动物对撞上其他人可能引发的骚乱满不在乎。
船舷之外实在是个舒适的晴日,久经航行的水手们尚且需要上岸放风,何况是一条海里的鱼。
瞧了眼那条困于桶内的尾巴,“轮船会在这里停三天,海上天气不错,你要不要——”他思索着这个建议,“要不要下海玩会儿?”
人鱼闻言,看了眼远在舷外的大海,肩膀往水里沉去一点。如果这是个人类,沉默就该表示拒绝了,但艾格话落的同时,伸去了一只手。
下沉的肩膀倏而停住,鳃尖微微一动,人鱼仰头挨近面前的手臂。
巫师双脚钉在甲板,眼瞧着他的同伴伸手、弯腰、在那动物贴近时一个利落且熟练的横抱……不由紧紧闭好自己嘴巴,控制住心里一声声“见鬼”不从嘴里冲出来。
身旁传来吸气声,是伊登。船舷外就是人鱼的自由老家,他们齐齐盯紧了那条鱼尾,那条在同伴后腰处犹豫、轻触、反复流连的漆黑鱼尾,徐徐而动的不明企图直让人提心吊胆。
终于,落水声从舷外响起同一时间——
“见鬼!但凡那尾巴稍微用力!它能把你卷进海里!”
巫师仿佛获得赦令般,冲到舷边上,他飞快往海面看去,下一句声音不由收紧放轻,因为回到海里的人鱼并没有钻进水下,此刻正朝这边遥遥望着呢。
“我敢说……它刚刚就是想把你带进海里。”
“他。”艾格纠正。
“什么?”
卷好湿透的双袖,艾格抬眼看到两张发懵的脸,“萨克兰德,他的名字。”
一直到舱室被收拾完毕,水迹清理干净,门窗重又紧闭,太阳也从东边爬上了桅杆最高处……雷格巴和伊登两人也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
这没办法,只要把脑袋探到舷外,低头一看——随时随地,一条人鱼就在那无声游曳,偶尔还会冒出半身和人打个照面。像是有根无形的绳子栓在那里,大海无限辽阔,海面上的动物却从未游离船舷阴影之外。
“……所以,昨天你喝醉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一个晚上而已,雷格巴觉得他就快认不得这艘大船了。
喝醉后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艾格懒得回答他这显而易见的事。
第二天能从一张大床上醒来而不是脏兮兮的甲板,在他为数不多的醉酒经历里,已算是走运——托“事务长”的福。这样想着,当手握上船医室门锁时,艾格却不由自主思索起一个问题:昨晚进入那间屋子时,他有敲门吗?
“事实上,那条人鱼从来没离开过,对吗?”
联想到自己从未间断的噩梦,雷格巴不难得出这个结论。也正因为这种了解,此刻他对今早看到的一切更加不能理解。
“我说,老大,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么一条人鱼,传说中的动物,你看看它在船舷边的样子——好吧,他,萨克兰德,听上去可真是个阳光灿烂的名字——他就在轮船外面游来游去,游来游去!那模样跟守财奴巡视自己的藏宝库有什么区别,你没想过他赖着这条船——赖着你的原因吗?”
艾格为巫师的敏锐侧目。
“只有傻子才看不出那动物对你的关注,更何况……”
雷格巴在桌边坐下,坐了没三秒又站起来,全身上下都在演示什么叫做“坐立难安”。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的伊登,伊登也被他打发去了厨舱取早餐,所以此刻说起自己的猜测并无顾忌。
“更何况,我可不觉得这种关注是巧合。你知道的,你身上恐惧的诅咒就来自这种动物,五年前的那座岛上,有多少人变成了红珊瑚,就有一条人鱼食用了多少恐惧,可别小看动物进食的本能,那条人鱼还等着你身上最后一口恐惧呢——它会找到你的。”
说着,他面朝窗外大海的方向,下意识压低声音:“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