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接一个的名字和处罚被念出来,大雪寒冬跪于殿中的人,额头上竟都冒出了冷汗。
“都察院右都御史,迟三刻,依律当罚俸三月,杖责三十。”
“吏部赵侍郎,迟三刻,依律……”
由于名单过长,食乐念了好一会儿,才念完。
最后一人的名字与处罚宣读完毕后,食乐顿了一下,又道:“依律,三品以上无故迟到者,杖责加十。”
随着食乐最后一个字落下,跪地的官员脸色已经灰白一片,他们心中同时回响着一句话——完了,彻底完了!
罚俸禄还好说,被当众杖责,先不说他们的身板能不能承受住,只说这么来一次,他们日后哪还有脸在朝为官啊……
先皇励精图治,勤于政事,因此对官员的要求也很严格,为免身居高位的官员懈怠,特别制定了严律加以约束。
先前,江存度自己日日迟到,对官员也很宽容,只罚当日俸禄。
今日,江存度要撼动从古至今延续下来的点卯制度,他直接搬出了先皇定下的规矩。
江存度看着下方跪倒的官员们,徐徐开口说道:“先皇勤政二十余载,从未有一日懈怠,朝中诸卿奉令承教,也多夙夜在公者。”
说到这里,江存度语气一转,突然变得痛心疾首起来:“然,朕临朝不过一载,朝中竟然发生今日这般群臣集体迟到的骇人听闻之事!”
群臣:“……”
事到如今,朝臣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这是被陛下坑了啊!
陛下先是带头迟到,后又轻罚其他迟到者,放纵迟到行为,等他们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陛下却突然收网,把他们全部一网打尽了……
陛下这是完全不讲武德啊!
群臣不住在心中哀叹,对陛下的怨念都要化为实质了。
所有的迟到官员中,只有一人的怨念是对着兵部尚书的,这人便是新上任的吏部郎中齐铭。
齐铭哀怨地瞄向前方,看着少数站立的几人,兵部尚书就在其中。
今早他爹一反常态早早出门,出门前还特意告诉他不用急,说迟了陛下也不会怪罪。
可眼下是怎么回事?齐铭只听说过坑爹的,今日他却亲身体会了什么叫被爹坑……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儿子的怨念,兵部尚书突然站了出来:“陛下,臣有本要奏。”
“讲。”江存度道。
“陛下,群臣今日迟到,想来是因为昨夜突降大雪,今晨大雪堵路,行车困难的原因。”
“自先皇时起,每逢雨雪等行路难的天气,群臣早朝便多艰难,一些居住较远的官员,甚至丑时就要起床赶路。”
兵部尚书停顿了一下,又道:“臣还曾听闻,前朝有官员因赶夜路上朝,最后竟不慎落入了河中溺亡。”
“凡此种种,无不言说过早上朝的弊端,昔日,陛下曾言改早朝至巳时,臣与朝中百官愚昧,未能领会陛下之仁慈缜密。”
“臣每每想到此,只觉心中羞愧难当,陛下体恤臣等,臣等非但未曾领情,还对此多加言阻,臣与朝中诸卿实在是愧为人臣啊!”
“今日之事,朝中百官实属自食恶果……”
说着,兵部尚书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瞬间变成了声泪俱下:“百官违律当罚,但臣知陛下仁善,定不忍施杖于百官,为求两全,臣在此斗胆请陛下改朝时至巳时!”
言及此,兵部尚书跪地,郑重请命道:“请陛下改朝时至巳时!”
江存度并未立即给出回答,而是看向朝中其余官员:“众卿觉得呢?”
对于大堇朝的官员来说,按时早朝等于勤政,勤政等于政治正确,而政治正确是他们为官之本,故而把早朝时间向后延迟两个时辰,等于动摇他们的立足根本。
可现在,在百官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们的根本就于无形之中被陛下腐蚀了,他们再固守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朝中的官员,多数都是先皇手下的老臣,新君登基,百官虽然遵守臣子的本分,但心底到底还是对年轻的帝王有所轻视。
现如今陛下釜底抽薪,用现实打脸告诉他们,什么是帝王之威不容冒犯。
百官叹服于陛下的手段,是彻底没了脾气。
短暂的寂静过后,今日迟到的百官紧随兵部尚书之后,俯首拜道:“请陛下改朝时至巳时!”
“陛下不可!”梁太傅突然站了出来。
“有何不可?”江存度问。
“卯时早朝是自古以来的祖宗成法,岂可轻动?”梁太傅说道,“妄动朝纲,于国于朝都是不利之举啊,请陛下三思!”
“古时尧舜禅让是祖宗成法否?导致战国混乱的诸侯分封是祖宗成法否?这些成法均因弊端废除。”江存度罕见地使用正论来回应梁太傅,“齐尚书所言雨雪路难行,众臣早朝艰难是事实否?前朝有臣子因赶夜路失足落水是事实否?”
“卯时早朝既有如此弊端,今,朕改之有何不可?”江存度最后问道,今日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与梁太傅“辩迟到”了。
“……”梁太傅动了动嘴,最终又沉默了下去。
以往陛下与他“辩迟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