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四日。
姜楠是在清晨的一处杨树底下找到的孟好喜和狗娃。
姜楠拖着傅蔼先生的遗体一路艰难地走着。
狗娃好奇地问起:“河神姐姐,为什么傅老先生在这上面躺着?可不可以让他起来,让我也躺下试试?”
孟好喜轻轻地拽过狗娃的手,说:“不许说话。”
狗娃抬起他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孟好喜,便听话地捂住嘴巴。
他被捂着的嘴还在咕噜咕噜地说道:“对了,我母亲去哪了?还有其他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呢?”
孟好喜或许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垂下双眸,手里紧紧地捏着狗娃的左手,没做回答。
她还小,不知该怎么用婉转的语言,与身侧弟弟说,以后他只能在心中想着母亲了。
唯有牵着他,一步步地走着走着。
走到山下。
有往来的人看到姜楠拖着老者遗体,身后跟着两个孩子,他们纷纷摇了摇头,感叹世间悲凉。
这是一条,连接魏赵两国的小道。
或许是因为经常有战马踩踏的缘由,路面上都没了花草的痕迹,唯有战马和车轴的印记。
再过一段路,眼前便豁然开朗,是一片战争之后的狼藉战场。
一些妇人、孩子在这片战场上寻寻觅觅,他们是战争之后的小麻雀,专门拾遗留在战场上的兵器和士兵遗物。
这些东西,清洗干净还能转手卖给别人,虽然他们出手的这一道金额不高,只能换取几顿饱饭。但从他们手中统一收取的商人,却能再处理一番,便能使它们变得干净如新,身价翻倍,随之出现在世间各国的某一处的商号里头。
姜楠坐在这片战场的外头,身侧是傅蔼先生的尸首。
狗娃无惧无畏,方才还在询问母亲去哪了,现在却跑到了那些背着竹筐的孩子身侧,好奇地询问他们在做什么,见他们在拾东西,他还会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递给眼前的孩子,询问这个可以么?
七岁的孩子注视着才三岁的顽童。
他垂下双眸,双手接过狗娃手里的石头,“这是我一直寻找的,谢谢了。”
说着,他将石头放入自己的怀中,随后继续背着竹筐远行寻找值钱的,能让他生存下来的东西。
……
另一边,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妇,他们原本在姜楠刚停下休息时早已离开,如今他们又匆匆回来,从包囊里取出水囊和几个白面馒头。
男子先将水囊交给姜楠,又犹豫着手里的五个白面馒头该给几个姜楠才好。
抱着孩子的妇人白了他一眼,“我们家就在前面不远,何必小气这么几个馒头?”
说着,她单手抱住孩子,另一只手从男子手里接过馒头,递给姜楠说:“看姑娘带着一具尸骸,和两位孩子,想必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
她见姜楠看着白面馒头咽了咽喉间,又不接过去的模样,劝慰道:“拿着吧姑娘,我家就在前方,我们回去了,就有东西吃了。”
“今年收成不好又打仗,我们帮地主种田没分到多少,家中都没剩余多少粮食了,你还这般大方?”男子小声地嘀咕。
妇人听罢,转头瞪了男子一眼,“闭嘴!”
姜楠喉间滚动,瞥见狗娃正蹲在一人身旁,看着那人吃着玉米,口水都流了满襟。她小心地从五个馒头里,取来一个。随后与他们行礼,道:“多谢!”
“一个哪够?”妇人讶异问起。
“一个够了。”姜楠与她回答。
妇人摇了摇头,“一个那你们怎么吃?”
“弟弟妹妹他们还小,一个他们一人一半。”
“你呢?”
姜楠笑笑,“我不饿。”
妇人听罢,她眉头一蹙,将怀里的孩子交给身侧的男子。
接着从油纸包着的馒头里又取来一个,交到姜楠手里,说:“姑娘也要吃一个。”
说完,她收起油纸,将馒头收入包囊之中,从身侧的男子手里接过孩子,与其一起并肩走向赵国的方向。
姜楠手里拿着两个馒头,与孟好喜一同朝着妇人的背影深深地躬身行礼,狗娃见此,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便也来到了孟好喜的身侧,学着她们一同行礼。
十月二十四日,正午。
姜楠、孟好喜和狗娃坐在这片魏赵边境,发生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争的地方,狼吞虎咽地吃着白面馒头。
连面渣掉到了地上,他们三人都忍不住地趴在地上仔细寻觅,拾起来送入口中。
“馒头可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了!”狗娃冲着这片战场高声大喊。
他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听得姜楠笑出了声,她也童真未泯一般,高声喊道:“这叫做,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小小的孟好喜坐在一旁,她注视着这片战场,看着地上沁满血的泥土,数着一柄柄都没入土里仅剩半截在外的刀枪剑戟,还有那些残破的血衣和四肢血肉,她忍不住地高声道:
“求求天上的神仙,让战争快点停止吧!不要再让我们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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