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佐在一种尴尬的氛围中,跟翰林院的人进行了「友好亲切」的交流。
他自己心里很别扭。
总觉得自己坐在那儿,而朱浩立在旁边看着,太过失礼。
他太监出身,在兴王府就是个伺候人的,很懂得场面应付那一套,最在意的是不要给自己招惹来麻烦,可现在知道得罪朱浩这个皇帝跟前宠臣不是好事,却还在这里坐着,不知日后该如何共处……
又一想。
算了,我还是不要给自己招惹麻烦,早点儿离开最为稳妥。
张佐起身告辞时,众人相送。
张佐笑着对朱浩道:「朱翰林,昨天日讲干得不错,有时间多去跟陛下讲讲开源之事,走了走了!」
众翰林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朱浩如此无礼,身为司礼监掌印的张佐居然毫无在意?
嘿,这位张公公城府很深啊!
……
……
张佐走了,翰林们很快散去,各回各的公事房,朱浩却被刘春留了下来。
刘春道:「邦彦找过我,跟我提及你在宫里的表现,可说大失体统,但老朽却知道,这是……用修逼你这么做的吧?」
听了这话,朱浩不由讶异。
要么怎么说刘春欣赏他呢?明明是他在日讲时大放厥词,有失体统,刘春却为他找到了合理的理由撇清干系!
「这……」
朱浩有些不好意思。
杨慎逼他这么做的吗?
间接来说是的,杨慎塞给他的讲义,让他讲那些离经叛道的内容,后来却是他自己临场发挥,讲了一点更不为儒家认同的理念。
刘春无奈道:「老朽在朝多年,其实早看出来了,如今文臣派系林立,为官最难避开的就是党同伐异那一套……虽然都在说,我大明吏治清明,官员洁身自好,但这拉帮结派之事,自古就难以根除。」
「嗯。」
朱浩点头。
这话没毛病。
你留我在这里叙话,其实质不就是拉我到你派系?什么师生、同门、乡党、年谊的……哪个不是结党的方式?
「不过也好,我倒是觉得你讲的没什么问题,人终归还是要现实一点,朝廷不能总以大义来笼络人心,不许之以利,不加之以罚,如何能恩威并施,收揽人心?却总有那腐儒,自以为通晓经义就明白治国道理了?荒谬!」
刘春随口发出的一番感想,又让朱浩惊讶了一下。
以朱浩所知,以往翰林院中,刘春乃顽固不化的老学究代表,现在怎么思想变得开明了?
难道是因为起死回生后,开始反思一生所学,顿悟后超脱凡俗了?
还是说因为这番话是他朱浩说的,而刘春对他又很欣赏,爱屋及乌之下,连这番听来有违儒家礼法的说辞都选择接受?
朱浩拱拱手,表示了感谢。
不管怎样,刘春能支持他就很不容易了。
因为刘春代表的是大明文人的巅峰成就,翰林院的掌院学士,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给人定性定名,有了他的欣赏,就算外面的人对朱浩的理论有诸多非议,光靠刘春一句话,就能让朱浩在儒学派别中屹立不倒。
「回去办事吧,最近我跟你岳丈……孙志同,经常会面,偶尔聊到你,都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才,以后好好为朝廷效命,必然前途无量。」
刘春眼神中带着一股欣赏,好像真把朱浩当子侄看待。
朱浩则在琢磨,孙交现在这么欣赏他了?居然在刘春面前夸赞他?
那……为何在自己
面前,孙老头却每次都显得那么不近人情呢?
难道就因为我朱浩,孙交和刘春成了莫逆之交?
说起来还真有点荒唐,让人难以采信啊。
……
……
朱浩在翰林院中以言语顶撞张佐之事,很快成为翰林院中人人争相谈论的热点事件。
朱浩没想到,自己日讲时讲了一堆离经叛道的东西,却不如自己呛张佐两句,这么快就能成为翰林院的风云人物。
朱浩知道,自己在皇宫的说辞,应该是被刘春做主给压制下去了。
石珤作为跟刘春平级的翰林学士,又做过几个月的吏部尚书,照理说石珤的地位在刘春之上,但到底刘春才是翰林院掌院,有他出面,石珤不得不卖个面子,所以朱浩在皇宫里说了什么,同僚间都不知晓。
很多人甚至觉得,朱浩是在皇帝跟前讲了什么牛逼的经义,皇帝才会派司礼监掌印张佐来翰林院颁赏,甚至对朱浩的反呛不以为意。
等朱浩下午再见到张佐时,先说了句抱歉的话。
张佐听了摇头苦笑:「朱先生实在是折煞咱家了,当时不过是在人前装个样子,咱家岂能不明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