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经历不多,但也有过少数几次,比如父母把他赶出家门时,前女友告诉他已经要跟别人结婚时,还有在陌生的身体里醒来,发现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特别是看到自己的尸体时。
他向来很想得开,但并不代表他不会伤心,他在真正伤心的时候也并不会痛快地嚎哭,那种夸张虚浮的方式只是他演戏时陈词滥调的老套路。
真正的伤心是连哭都不能痛快的,他之所以不敢那么生活化的真实演出,一是因为他从前的龙套角色根本不需要,二是因为不愿意去触碰自己脆弱柔软的那一面。他自认为是个大男人,即使当着镜头也牢牢记得这一点,总觉得太过细腻的表演会显得自己娘兮兮软绵绵,会让观众觉得太过肉麻。
他确实业余,在镜头下心里时时存着杂念。压力就摆在眼前,他无法超越姬越泽的天才,只能靠硬邦邦的模仿,然后集中精力,尽量忘记那些脸谱化的表演方式,以释放出内心最软最痛的那一面作为代价。
草草解决午饭之后,他又去找了那位老张,恳切的请求对方跟他对一会戏。
老张心肠就是好,挑了个僻静点的地方不遗余力的帮忙,对方在戏里演他大伯,接下来要拍的正是他们俩的对手戏。剧情是他被父亲甩完巴掌后,脸上挂着五指印被大伯看到,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被别人欺负了。他连躲带忍,却还是在大伯面前流下了眼泪,扑进大伯怀里哽咽着哭诉,他的父母可能要离婚了。
这里要表现的是年轻人叛逆的外表之下,缺乏亲情关爱的寂寞,只要一点点关心,就能让他拔掉浑身的刺,像个孩子那样求助撒娇。
他把自己努力代入的,不是剧中那个人物,而是那个嘴毒心软的姬越泽,他念着台词时脑子里回想的,是姬越泽跟那个渣男程胜辉,单纯甜蜜地微笑着拍下合影的瞬间。
老张对他的表现还是有点失望,因为上午在镜头下的姬越泽实在太过出色,但也说比起昨天来那是好上不少,起码有点真情实感了,肢体语言也还符合这个人物的年纪,只是表情略显生硬。
两个人来回排练了好几次,他总算在老张的指导下学会怎么控制面部的微表情。老张告诉他说,作为一个演员,最好随身带个小镜子,空闲时没事对着镜子多练习一下面部表情,随时观察自己有何欠缺,这样更有助于演技的提高。
他听得一阵怅然,从前的姬越泽也正是随身带着一块镜子,他当初还以为对方只是为了自恋,原来还能有这么一个用途。
他点头称是,还想抓紧时间再练练,但剧务已经找过来,喊他们赶紧准备。
镜头灯光一起就位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把整个自己投入进去。在老张善意的带领下,他中规中矩完成了这场他们提前反复对过的戏。
导演叫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微妙,但并没有发火,而是摆摆手把他叫了过去。
在导演的要求下,他把每台机位的回放都仔细看了遍,拿出虚心认错的良好态度,“对不起,赵导,我下午状态不好。”
赵导双眉皱起,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若有所思地评价道:“你这个小家伙,有点奇怪,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状态这么不稳定的演员。往好里说,你这是可塑性强;往坏里说,你可能变成四不像。这还是同一个人物呢,你上午的表现精细老道,个人魅力很突出,到下午就像个没有什么表演经验的人一样,也不知道对着镜头耍点帅,这可是偶像剧啊小子。但是……我给你过关,就照着下午的这种方式演吧,虽然不够细腻,不过朴拙清新,更适合戏里的人物,一个没出过社会的学生。”
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导这是真的让他过关了?而且还是让他就照着刚才那种方式去演?他被一阵狂喜惊呆了,怔怔地看着赵导说不出话来。
赵导看他那副呆样,又给他逗得笑了起来,“你还演啊?我说,你是不是故意在我面前炫技?还分两种演法来让我选,够狂的啊!不过我喜欢。来来,你小子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也演过不少戏了,怎么还能找到那种零镜头经验的朴拙感?我看很多老演员都不行,真有你的啊。”
他哪里说得出什么道理,只挠着头憨厚地笑笑,“我就是……想忘记以前演的那些烂戏,当自己第一次演。”
“话都是这么说的,但身体有记忆嘛,老演员最难放下这个东西,套路化。”赵导拍着他的肩膀点头,“嗯,你能够把套路放下去,当自己完全是个新人,这样很难得。就是表现得很生涩,呵呵,你又入戏太深了。好吧,去休息几分钟,再接着来下一场。抓准这个感觉,不要丢了啊。”
他很乖地应了,安静地坐到一旁喝水,小刘也满脸震惊地跟他咬耳朵,“哎哟你吓死我了,我看导演那脸色很奇怪,还以为肯定要糟糕呢。”
他也后怕地吐了吐舌头,当真入戏太深,还没从那个年轻人的角色里走出来,“嗯,我比你更怕,赵导叫我过去,我还以为又要被赶出片场。”
谢均看他安全过关,这次并没有过来,而是远远跟他笑了一下,就埋头去看自己那只有几页的台词。每个人都是这么努力,只求在镜头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表演,哪怕只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