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昔沉着气,轻声答道:“奶嬷甚是担心皇上的身体。且十分自责,觉得未能照顾好皇上。”
骊骏目光闪烁了一下。他自然知道苏问昔话中的隐意。这些年,没有谁比他更知道母亲心里的煎熬。
为了他,母亲在这个皇宫里,忍辱负重地做着先皇的妃子。为了他,在这后宫里时时提防处处算计。然而另一半的心底,也为那个被她遗弃的孩子,时时忏悔,夜夜噩梦。
过世的安王已经掏空了她一半的心,现在如果他再有个三长两短……
骊骏看了看苏问昔的肚子。
昨夜之前,他以为他总能等到那个孩子长大成人,然而现在,苏问昔来之前,他却不敢作任何肯定了。之前的沉毒已经损耗了他的身体,现在再有这一次的吐血,他怕即使苏问昔能治好他,他也没有几年的时光了。
“皇上现在可有哪里不适?”
骊骏将胳膊抬起来,手腕搭在床边:“你过来把脉吧。”
苏问昔于是走上前。站在一边的内侍贴心地递了一个软席蒲团过去,放在龙床前。
苏问昔也没有客气,坐在软席蒲团上,然后回头示意无病上前。
无病从绍布手中接过医箱走到龙床前,跪下先叩头才起身上前,打开医箱。
苏问昔低声说道:“皇上,臣妾因手有浮肿,便由无病为皇上把脉。”
皇上点点头。
无病才上前把脉。过了一时,低声问道:“皇上现在什么感觉?腹内可有烧灼痛感?”
“确是有烧灼痛感。浑身乏力,不爱饮食。”
“皇上昨夜吐血前,腹内可有绞痛感?”
“绞痛突至,如利刀刺心。”
“请问皇上吐血前一个时辰,可有进什么吃食?”
“昨夜批折,腹中稍饥,曾点了两样点心。”
莫护卫在门口处,回道:“昨夜皇
上用的点心,已经让人收起来。可要验看?”
苏问昔想,莫护卫做事,到底是细心。于是对无病点点头。
无病便说道:“请护卫大人将点心拿过来我看看。”
莫护卫便对门外吩咐一声。立刻有侍卫去请茶点。
苏问昔这时对皇上说道:“现在不知道皇上中了何毒,不能冒然用药,请皇上准我扎针先压一压毒性。”
骊骏说道:“你想如何施诊,尽管施罢。”
苏问昔打开医箱中的针盒,放在龙床一侧,先捻了一根,对骊骏说道:“这扎针有些讲究,上一次为皇上用针,皇上人在昏迷,未曾得以请示。今次为皇上用针,却先要跟皇上言明在先。行针因人而异,效果有显和不显之分。这针长二寸,入肉四之有一……”
骊骏瞪着苏问昔:“你想扎只管扎就是,说这一番话出来,是想吓唬朕还是怎的?你从前给人用针也是这样先让人害怕一番,才进而运针吗?”
苏问昔笑道:“许多医者用针之前,必先安抚病者,使其放松肢体,好找穴下针。我反而行之,其实也有讲究。”
骊骏忍着身体的无力及腹中的烧灼不适,闷声问道:“你又有何讲究?”
“人在害怕时,身体紧张,毒素外泄,我见机施针,正好将毒驱出体外,事半功倍。”
骊骏没好气地说道:“似你这般强词夺理,朕若是不害怕,反而功效折半了?”
苏问昔便笑道:“皇上即使不害怕,臣妾也依然有别的办法激得皇上毒素攻体。”
骊骏不是躺在床上没有力气,简直气得想将苏问昔伸手敲下。所谓医者,俱是压毒制毒为要务,她大言不惭居然要他毒素攻身,是怕他的毒发作得不够快吗?
气结地看着苏问昔,拿手指头指着她。换他平时无恙,当时就
能喝一句:“左右拿下!推出去斩首!”
苏问昔看着骊骏气结的样子,忽然手中银针一晃,眨眼之间,在他手腕上扎下。
骊骏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二根针接着扎下。
口瞪口呆地看着苏问昔眨眼已经扎下的第三根针。
心里说道,不是看你扎针的速度,只听你说的话,任谁都会以为你是个江湖骗子。
苏问昔一口气扎了六根针,才笑咪咪地跟皇上说道:“皇上不害怕,生气也是一样。皇上如此配合,我虽然一时为皇上解不了毒,但压住毒还是没有问题的。”
骊骏:“……”
觉得苏问昔再笑咪咪说一句,自己第二口血也可以吐出来了。
天底下都是跟皇上拍马屁阿谀奉承一心要讨皇上欢心捞好处的,你一张口就是惹皇上生气还惹得明目张胆美其名曰压制毒。
信你才怪。
门口的莫护卫瞪目结舌看着苏问昔一派心平气和地和皇上说“生气也是一样”,简直觉得……杜鸣知不知道,他娶了这个老婆简直就是把脑袋悬在了刀架上?
你家夫人的确是来给皇上看病的不是来给整个将军府送命的吗?
无病回来的时候,冲苏问昔摇摇头。
苏问昔并不奇怪,脸色平静地说道:“我刚刚为皇上施了针,你且过来再把一把脉。”
无病于是上前,依旧跪在床边,按住皇上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