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川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微微垂首,愣在原地许久无法回神。
半晌,拾起一个无力的笑容,扬手用温和的语气对她说道:“坐吧。”
“咱们坐下聊。”
看着如松似竹般的身躯自若地回身落座,动作神态有条不紊,宋辞忽然感慨良多。
若换做从前,他肯定一个箭步冲过来,先问后闹,孩子气的纠缠不休。
可现在……
端庄持重的侯府少主渐渐长成,而那个她熟悉的少年,一去再不复返。
陆行川从夜半一直忙到天明,自外面归来,又累又渴,端起手边的茶盏浅饮两口。
“陈茶?”他皱起眉,稍感不悦。
丫鬟身躯一震,快步上前跪在地上,连连鞠躬颔首:“是奴婢奉茶的时候取错了,奴婢知罪。”
陆行川为她认错的态度感到烦躁,放下茶盏:“罢了,退下吧。”
小丫鬟如获大赦,弓着身子站起,谨慎谦卑地取回他桌上的茶,极轻地挪着小碎步到一旁换上新茶。
侯府前厅的侧边安置着一方茶台。
无烟的金丝炭火温着铜壶里的泉水,茶桌上匙漏夹针等用具一应俱全。
平日里主人会客,不仅能在最佳时期奉茶供其鉴赏,遇逢男宾,更是能将侍茶者的风姿一应展现出来。肩如扶柳,皓腕如雪、纤纤玉指掐着清脆嫩芽,一举一动似绒羽轻轻起舞,为茶韵中增一抹红袖添香。
今日换成是招待宋辞,自然是往素心意全无。
更甚,还有许多的奴仆私底下妄自议论,认为像宋辞这样的人,根本用不着特设前厅去接待,与她身份不符,也不配。
无奈当今侯爷独宠嫡长公子,只要不过分出格,任他说什么是什么,整个府邸里头近乎没人敢驳了他的旨意。
自打陆行川收心回府后,恒宁侯发现曾经心灰意冷放弃的儿子,竟忽然变得乖巧上进起来,一时间感激涕零,一头扎进祠堂叩谢先祖显灵。
毕竟越是权贵,就越是将嫡庶尊卑看得重要。
侯爷可以与侯夫人情谊淡薄,疼惜宠爱妾室……但多半没有放着嫡出正派骨血不顾,去扶持庶出子女的。
娶妻纳妾可以雨露均沾,嫡出庶出可以一视同仁。
可若是膝下有正统的嫡出血脉,却将袭承的爵位留给庶出,那恐怕就要惹来外界一众的耻笑了。
幼年的陆行川贪玩,不务正道,恒宁侯花了好大的心思将其塞进平阳公府,让他跟着大长公主的亲孙,新平阳公唯一的儿子一起念书。
十余年过去,萧家子从称霸北境战场,到回京受封独挑朝纲。陆行川身为他的随同,即便没有跟着上疆场,但一直以来替他做事,各方面也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正当侯爷沾沾自喜,以为自家儿子已经被磨练成才的时候。
他后知后觉……原来萧让尘身边有他和没他,效果是一样的。
多了他一个不多,恰好也能帮着从中掺和。少他一个不少,自有其他人帮着协作,没准还能做的更好。
陆行川就像是老虎身边一只圆滑的小狐狸。捕猎的时候跟着跑一跑,无事便偷偷藏在石头后睡觉……总之混迹在强者中间,摸索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规则,无功也无过,整天混日子。
恒宁侯气不打一处来,几次训诫,软硬兼施……可这位唯一的嫡子偏是不知上进,吊儿郎当。
侯爷与夫人几次三番的争吵,责备她身为母亲,太过强势太过溺爱,试图把控陆行川的行迹,从衣食住行到游玩喜好,样样都想支配。
但支配又不将其往好的方面指引,总是纵容他享乐。
到最后,养出了个纨绔。
受人约束没有主见,出去又横行肆意,半点一家之主的样子都没有,怎能让他放心将百年侯府交到他的手上……
于是,侯爷忍痛放弃陆行川,任由萧让尘避世将他带去北境也没有阻拦。
他反过神来开始栽培妾室所出的次子,愈发觉得他沉稳安定,博学睿智。
那段时日,是几个姨娘与庶出子女过得最好的一段时光。
侯爷温柔关切,陆夫人不敢欺压作恶。
可好景不长,陆夫人自觉不妙,几封加急书信得不到回应,按耐不住,亲自动身前往遐州唤回陆行川。
也正是那次,陆行川与陆夫人彻底撕破脸面。他恨她,怨她,痛斥她在后院里残害那么多条无辜性命,打压挫磨姨娘和庶出弟妹……
他坦言,自己放浪形骸,就是不想让她得势继续害人。更不想成为新的牺牲品,用侯爷的身份迎娶一个如出一辙的侯夫人,让罪恶重新上演。
反正他跟在萧让尘身后,京里永远有他的一席之地。往后就让二弟袭承爵位,余生再也没有人能够欺压他们几人。
最终,还是宋辞将他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