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红楼并未让李自归和她一起在屋顶待太久。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李自归本就身子弱,晚来风寒,身体着凉了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了,冷红楼还是个讲究人。
她怎么带李自归上的屋顶,就怎么带他下的屋顶。
两人平稳落地以后,冷红楼一只手拎着酒坛,一只手拿过李自归手中的两个小酒杯,定睛注视着身旁一袭青衫在她眼中有些文弱的李自归。
她并未喝醉,清澈如水的一双眼眸中也无半分迷离之意。
“早些休息,刻那木雕也不急于一时。”
“嗯,我知道了。”
皎洁的月华自天空倾泻而下,将这一处僻静的小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冷红楼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拎着酒坛的红衣背影看上去依旧洒脱。
李自归忽然想起了初见冷红楼时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那阵香风,那时他只将冷红楼当成一个饿坏了的小妹妹看待,时至今日,他们之间结伴而行,共同经历生死时刻,他们之间好像也在无形之中形成了一种特别的默契。
冷红楼越是以一颗真诚纯粹的心守在他的身旁,他心中的负罪感就越强烈。
好在他也不可能长命百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希望冷红楼永远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他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李玄鹤,他不会武功天生畏寒,还是个胆小鬼……
没错,这样就好。
李自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暖黄色的烛光笼罩里,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了工具,将冷红楼带回来的那截圆木的木心取出,随后便坐在桌旁手拿刻刀开始雕刻那个他曾经为天上雕刻过一次的老虎木雕。
好在尽管已经过了十余年,他还依旧记得当初那老虎是怎么雕刻出来的。
木屑一点点自手中的桃木上剥落下来,李自归也不由自主在这个宁静的夜晚里想起了从前。
刻木雕的手艺他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他觉得自己的手艺并不算好,和那些有名的能工巧匠比起来都有很大差距。
他第一次遇到天上,是在年少时四处游历,经由西川府的时候,在那片天上居所外的竹林里听到了利剑划破空气带来的破风声响。
那里从前是天上静修练剑的地方,那时的天上已经威震天下,是天下第一镖局奉天镖局的总镖头。
他就是在那片翠绿的竹林里,以手中长剑破了天上引以为傲的苍龙回首。
即便如此,天上也不气不恼,反倒是和这个将自己正面击败的天才少年成为了忘年之交。
他们在那片竹林里一起煮酒论剑,一起烤野鸡吃。
他们在百味楼一起吃美味的点心,品峨眉雪芽。
李自归能理解天上一把年纪还喜欢吃甜食点心的喜好,天上也能理解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李自归励志匡扶武林正义,除魔卫道的雄心壮志。
那老虎木雕是他离开西川府之时赠予天上的,就像天九说的那样,那就是个看上去并不起眼,在市井里随便找个手艺人给些银子都能刻出来的寻常玩意儿。
烛光里,李自归嘴角勾勒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想必天老头如此重视那个老虎木雕,是在得知他的死讯后痛心不已,后悔未能及时赶来相助吧。
一夜悄然过去,察觉到外面天亮了的时候,李自归用手上的刻刀在手上的老虎木雕上刻上了天上的名字,这就算是完成了。
他伸了个懒腰,从各个方向端详了一番手中刚刚刻好的老虎木雕,还算完美。
一夜未眠,任谁都会觉得有些困倦。
李自归将刻刀和老虎木雕就这样随意放在桌上,对于周围的木屑也是一概不理,径直走到床榻边,倒头就睡。
一个半时辰以后,李自归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李大夫,我是小婉,您醒了吗?”
李自归闻声从床上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表情有些无奈。
他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小婉正端着一盆清水笑意盈盈看着他。
“李大夫,我给你送水来了。”
“多谢小婉姑娘。”
李自归让开身子,小婉端着那盆清水放到洗脸架上,旋即目光停留在了桌上的一片狼藉上。
准确地说,是停留在了由木屑构成的一片狼藉中那熟悉的老虎木雕。
“李大夫,这是你刻的?”
小婉的脸上满是惊异,因为这桌上的老虎木雕竟然跟她曾经看到的天上手中把玩的那个老虎木雕一模一样。
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李自归房间中桌上的这个老虎木雕显然是在不久之前刚刚刻好的,所以两个老虎木雕肯定不是一个。
“对。我从天总镖头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想着刻一个老虎木雕送给天老爷子,也能聊以慰藉。”
“李大夫有心了。不过我们总镖头能把这件事告诉你,证明他很信任你呢。老爷子出事以后,总镖头令我们三缄其口,就是因为老爷子以前关照过我们,他有这个老虎木雕的事情谁都不许对外说出去。可惜没想到……还是被贼人惦记上了……你说那可恶的盗贼偷什么东西不好,非要偷这个不值钱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