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滚过她的苍老的脸。
怪物?杀人?喝血?
她家九章,多么好多么善良的一个孩子呀,他怎么可能杀人?怎么可能喝血?
她闭上眼,泪水从她眼角汹涌的滚落。
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现起那小小的一团。
两岁多的孩子,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特殊,只敢藏起来,安静的等待死亡,她找了那么久,才在山洞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孩子,他瑟瑟发抖,话语里面都是对自己的恐惧: “娘,不要过来,九章,九章是怪物,九章怕伤着你。”
他不敢碰她,不敢出门。
“娘,那些蝴蝶,那些蜻蜓,那些鱼儿,九章会伤害它们,九章不能伤害它们。”
到了最后,他拿着一根绳索给她:“娘,你把九章捆起来吧,让九章不出去害人。”
她想起这几年,她一直认为有书读,有名师教导,却原来,都错了。
她的九章,过得太过委屈。
她跪了下来:“我陈氏银屏,自天元三年被你明媒正娶,天元四年成为妾室,未有怨恨。然今日,虽有妾名,与君离心离德,恳请郎君放我等一条生路,给我一张放妾书,除了我儿在陆氏的族谱,放我和儿子陆九章归家。”
她磕了下去,用卑微的姿势,然而背后的那一根筋骨,却仿佛从未弯曲。
陆明齐看着她,曾经那个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女子,现在不过是糟糕的一个妇人。
她没有指责,但是那一字一句,都让他感觉到这个女人在鄙视他。
她凭什么鄙视他?她怎么敢鄙视他?要不是当初他娶了她,她能够享受到她一辈子摸不到的荣华富贵?
陆明齐冷笑道:“陈氏,你算什么?你出了这大门,你这瞎眼婆子能干什么?你不要忘了,你现在身上穿的,还是我陆家给你做的衣服。便是在这陆府里面死了,那也得给我待在这里。”
陈氏跪拜的身子直起,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十一年情谊,不过是这样的一句。
她的手很稳,没有颤抖,她陈家的儿女,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了体面。
就算是死,也做不得怯弱之态。
安阳公主看着这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她安阳就不会在当时受那么多的委屈,天潢贵胄,要忍受那么多的非议。
她即便跪着,背也挺得笔直,连脱衣服这样的奇耻大辱,落到一般女人身上怕是都要羞愤至死,但是她不是。
她突然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陈氏脱下了那件早就不适合她的绫罗衣服,穿着干净老旧的干净中衣。
她再次拜倒:“求老爷给我和我儿一条生路。”
她不想让自己和孩子和这个陆府有任何的关系。
陆明齐冷冷的看着她。
生路?!他偏不给!就算是死,也要在他陆明齐的眼底去死!
如果给了她放妾书,就仿佛彻头彻尾的说明了他陆明齐是个窝囊废,居然连一个妾室都拿捏不了!
陆明齐正待说话,突然间,那边传来担心的大喊:“娘!”
陈氏的身子一僵,她的九章来了。
陆九章看着自己没了外裳的母亲,直接冲了过来,一把抱住陈氏:“娘。”
他焦急而又担心,声音里掩盖不住的惶恐。
即便再怎么着,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陈氏温和的对他笑了笑:“没事的,九章。”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痛苦的声音从安阳公主的口中发了出来。
陆明齐急忙转头:“安阳!”
安阳公主捂着肚子,额头上的冷汗滚落。
陆明齐大惊:“快!叫大夫!”
周围乱成了一团。
陆明齐看着那一对母子,大手一挥:“先把这他们给我拉下去关着,居然敢冲撞公主!”
旁边的家丁急忙上前拖走了陈氏和陆九章。
安阳公主握住陆明齐的手:“快叫法师。”
陆明齐急忙去让人去报国寺,然后将安阳公主扶了进去。
安阳公主折腾到后半夜。
先来的是宫里面的御医,从小调养这安阳的身子,但是摸了脉,看了面,找不出毛病,只能勉强开些保胎的药,急得胡子都掉了好几根。
陆明齐焦急的在外面转来转去。
安阳公主可不能出一点事,否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肯定会爬起来狠狠地踩在他的头顶。
就像那些年,他生下了一个怪物不胫而走,那些人当面嘲笑他,说他有问题,背后戳他的背脊,说他生出的都是怪物。
直到娶了安阳公主,平安的生下那样一对出众的儿女,他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看吧,这才是他的儿女,长得多像他!
他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个陈氏!
是她生出的那个怪物!是她!
而那个怪物,就是他一生最大的污点,他不止一次的想要让他悄无声息的溺死,摔死,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日夜不得安息,想起来的都是那双乌黑的眼眸。
就像妖怪一样。
这次,也是因为他的到来,才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