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恶魔吗?”
眼下青黑、胡茬明显的甘泉镇镇长开口就是这么个问题。
迦涅沉默了一拍才回答道:“费米先生,大灾变之后,玻瑞亚已经没有恶魔了。”
镇长雷夫·费米闻言搓了一把脸,额头忧愁的二道褶皱更深了:“我明白,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听说还有恶魔之子流落在大地上。而且,除了是恶魔捣鬼,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一切?”
雷夫说着举高了手中的火把。
两人站在一座谷仓的侧边,火把与提灯的光照重叠在一起,鲜明地照亮仓库的白泥墙体。
那上面歪斜地勾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
一道道犹如鲜血暗沉、又如同灼烧出来的深褐色线条粗犷野蛮,让人怀疑那是什么野兽的爪子挠出来的伤痕,但偏偏又走势繁复曲折,组成一个空洞的、却生动到仿佛随时会眨动的巨大眼睛。
雷夫隔着眼镜片瞥了这涂鸦一眼,立刻打了个寒颤,急忙推了推银丝边镜框,别开视线:“这东西是几天前突然出现的,差不多就是有人开始失踪的那会儿。您肯定比我们这样的人更懂这是什么东西……”
“恶魔之眼。”迦涅喃喃。她说着伸出手,小心触碰涂鸦边缘。
燃烧的灼热感啪地从指尖直抵额心。迦涅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沸腾。
她压下将眼前涂鸦毁掉的冲动,厌恶地揪起眉心。
确实是恶魔魔法的气息,强烈到无可忽视,甚至激起了龙魔法排斥邪恶的本能反应。
迦涅毫不畏缩地与古怪的巨眼涂鸦对视,声音平静:“恶魔之眼看上去吓人,但本身不会伤害到看见它的人,最多有一些震慑效果。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警戒记号,告诉敌人或是同类,这里正受到监视。”
她说了一大通,镇长在意的却只有一件事:
“也就说,这确实是恶魔之子留下的对吧?”
迦涅沉默了片刻,放弃对普通人解释魔法分类的弯弯绕绕:“你可以这么理解。”
明显睡眠不足的镇长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未知的危机总是最可怕的。但迦涅只想大皱眉头:正因为这眼睛涂鸦不是门外汉吓人用的恶作剧,事态反而变得更加令人费解。
恶魔之眼明晃晃地横在河谷小镇的仓库墙上,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以恶魔为源头的二种魔法大类之中,只有幻术被当今的魔法界认可,能够公开使用学习。其他两类恶魔魔法,也就是亡灵法术和诅咒,都受到严格管控,只在少数掌握了传承的学府和家族中流传,严格禁止公开使用。
背负了这类传承的法师即使什么都没做,就会被冠上类似‘恶魔之子’的污名。所以他们无论究竟秉性如何,都往往会选择隐瞒自己拥有的特殊传承。
究竟是谁这么大摇大摆地留记号,是疯了吗?不怕引来第一塔卫队那群战斗狂?迦涅腹诽。
而且更让她无法释怀
的是,她和阿洛明明是奔着第二件漂流物闯进甘泉镇的,结果现在呢?
她到镇长家了解情况,漂流物的消息没打听到,引路人也没碰见,反倒牵扯进了禁忌知识的麻烦事里,之后即便能离开这里,也免不了要为此接受问询。
难道那件漂流物来自一个由恶魔统治的异世界?又或者,这次的厉害漂流物不是物体,是个活着的恶魔?不,这也太离谱了吧……
从进入甘泉镇开始,就没有任何一件事按照她的预想展开。阿洛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迦涅最讨厌的就是事情超出掌控。她越是试图平静下来,夸张离奇的发散想象就愈发停不下来,心头焦躁的火苗也烧得越旺。
为了对抗失控感,她开始整理目前得到的信息,或者说,是雷夫镇长跟在她身后‘陪同’,在夜色降临的甘泉镇转了一圈,让她获取到的信息:
“甘泉镇共有八人去向不明,最早失踪的那个人大约是十天前失去踪迹的。镇上有两个地方发现了这样的恶魔之眼。
“现在镇上所有人都不敢轻易离开家门,尤其一到黄昏所谓的逢魔时刻,就开始闭门不出,害怕会成为下一个失踪的人。”
雷夫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唉声叹了一口长气。
迦涅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继续维持自己的虚假身份,装模作样地感慨:“这似乎和我来之前听说的有些不一样。早知道是恶魔魔法,就该让第一塔的人来了。
是的,她对巡逻队员还有镇长用了同一套说辞:她是一名受贤者塔直接命令前来调查的队长。
至于是贤者塔哪个直属卫队的队长,她没说,雷夫也没问。毕竟即便在千塔城近旁,除了少数卫队狂热崇拜者,没人会对所有卫队的队长名字倒背如流。
一枚有贤者塔玄奥标记的联络魔石、一个在普通人印象里很有威势的名门姓氏、再外加对‘内部事务’十分熟络的态度,就足够唬住大多数人了。
雷夫镇长听她这么说也没什么反应,只含糊地解释:“请您原谅,我不会魔法,不太懂这些……”
“除了我之外,这几天镇上还有什么客人吗?”
雷夫银丝边眼镜后充血的双目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