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方屹张了张嘴,虞疏晚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顿道:
“你如今做的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在自己安慰自己。
我上一世跪着求你信我,不是我推了虞归晚的时候,你没有给我一个正眼。
我头在地上磕破说我没有偷东西,被风雪冻僵晕厥差点没命的时候,你说,我果真不如虞归晚。
有刺客,我为你挡刀,你第一时间去看的,却是毫发无损的虞归晚。
父亲,上一世的我真的好想让你能够多看看我,即便是你问我一句今日如何,我也会高兴上许久。
可你总是厌恶的。
我后来嫁了人,他打我,囚禁我,欺辱我,你说,夫妻二人没有不吵架的。
我死了唯一对我好的朋友,也没了能护着我的人,拼尽全力逃离京城,在离开的最后一刻,你给虞归晚送十里红妆。
你怨我在闹,让人将我绑起来送回那个畜生的手上。”
她的语气平静的就像是在叙述旁人的故事,但那双眼睛却似乎藏尽了人间所有悲叹和恨意。
她忽的笑了一声,声音轻轻,宛若外面落在地面上的一片雪花。
她问道:
“父亲,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死的吗?”
虞方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愣愣的看着虞疏晚。
她道:
“父亲,在你高高兴兴为虞归晚突发奇想要举办的盛世婚宴上,我在昏暗的暗室里,被剥了皮。
我叫了好久好久,他觉得我吵,就叫人剪掉了我的舌头。
我想就那样死了也好,可他在我身上倒了桐油。
父亲,你说,我是怎么死的呢?”
是被他送去让人凌辱死的,还是被剥了皮,一把火烧死的?
凶手是谁?
是从不给她好脸色,只承认自己有虞归晚一个女儿的苏锦棠?
是冷眼看着她被凌辱,最后将她送入地狱的虞方屹?
是为了自己的妹妹,丢了所谓风骨也要狠狠欺凌的虞景洲?
还是想要打压她,得到她所有气运的虞归晚,爱而不得,为心爱之人将她禁锢身边日日折磨的贺淮信?
他们都是凶手。
他们,都该死。
虞疏晚目光落在一边写了厚厚一摞的请贴上,眼睫狠狠一颤,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虞归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杀不死她,我也杀不死她。
我自己的仇,我也只想自己动手。
或许她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可若你们心中无杂念,她蛊惑不了。”
就像是现在的虞方屹一样。
认定了要对她好,虞归晚的那些小伎俩就显得格外可笑了。
所以说到底,他们之前也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原不原谅的,也就这样了。
只是,虞疏晚永远忘不掉那些无助痛苦且绝望的日日夜夜。
虞疏晚淡淡道:
“你身子有伤,就好好养伤吧。
我不怨你。”
虞方屹没有动静,依旧是看着虞疏晚。
虞疏晚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忽然想起那天夜晚雪花纷纷,香雪苑暖灯盏盏,照亮了她的卧房。
那张向来简洁的木案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磨喝乐和糖娃娃。
她不过是白日提了一嘴,虞方屹就亲手做了这些东西。
常慎私下同她说,虞方屹开始做不好,但想让她早点收到能开心些,便就找了一群人教他。
他做了很久,也很用心。
那些磨喝乐还留在卧房。
虞疏晚不是石头的心肠,可她也永远无法背叛上一世那个卑微的姑娘。
虞疏晚离开的脚步似乎也有些虚浮,心中好似空了一块,眼睛酸胀的让她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虞方屹颤抖且绝望的声音,
“疏晚!”
那声音带了些哽咽和慌乱,他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疏晚,父亲对不起你,你回头看看父亲,好吗?”
有滚烫的泪珠从眼眶坠落,虞疏晚身子也只是顿了片刻,便就加快了脚步往外冲去。
冷冽的风迎面扑来,直接灌入了房中。
隔了屏风,屋子里的温度还是低了一些。
虞方屹恍然不觉,挣扎着想要下地,撕心裂肺的喊着,
“疏晚,父亲错了,疏晚,疏晚!”
他身上都是伤。
床上的小木桌掉落在地上,墨汁将写好了的请帖弄脏,看不出原本的字迹。
从来都是有泪不轻弹的男人,此刻红了眼,整个人重重的落在地上,眼泪打湿了地上厚厚的毯子。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透进来的光,感受着心口的痛楚一阵阵传来,几乎让他快要晕厥过去。
他不断的呢喃着,
“错了,父亲真的知道错了……
疏晚……
别走……”
泪让他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常慎和柳婉儿一直在走廊下胡说八道的扯着天,忽的就看见虞疏晚打开了门冲了出去,里面传来虞方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