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婧婉没有他想得那么多。
虽然两人已经订了亲,但在她心中,并未就此觉得对方与自己有多么亲密。
她在滁州长到十四岁才进京,在别人看来,她琴棋书画舞骑无一不精,与一般的大家闺秀无疑,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性子。
她不在意的笑了笑,直视他道:“陈公子,我想你定是误会了什么,朝堂里的事情我一介后宅女子不大懂得,我也并未觉得你一定要为林家的事情奔走,听督公说我父亲即将官复原职了,如今这样不是也挺好?”
那日在陈府宴席上,她亲眼见到这些人有多么巴结李重意,此刻她把李重意抬出来,便是在暗示陈纪文,不要拿那天她假扮花魁的事情做文章。
陈纪文涩然一笑,低着头道:“都是我不好,若我凡是都尽量先告知你再行动,你也不会行事这般冒险。那天看着你被李大人带走,我虽有心阻止,却无能为力,好在李大人只是调你来东厂协同问案,并未为难于你,否则的话,我真该一头碰死才好。”
林婧婉听懂他在暗指什么,无非就是李重意一介宦官,即便是被他带走几天也不会发生什么,于她的清誉无损。
想到那日她对李重意大献殷勤,被周遭酒鬼醉汉们调笑奚落,最后碟罩脱落露出真容时的模样,若是个正常男人,只怕都会心存芥蒂。
他这番慷慨大度,到显得十分刻意反常了。
林婧婉淡然一笑,视线随即落往别处,并不打算对他这番深情表白做什么回应。
昏暗之中,她又听到他明显的叹息声,接着只有马车细微的颠簸摇晃声了。
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林婧婉就着陈纪文伸来的手扶着下了车,门口有管家杨德贵下台阶来迎。
“大小姐此番受苦,老奴给您请安了,老爷昨儿已经回来,特意交待了,让您一回府就便去书房见他。”
杨德贵一脸春风拂面,笑得眼角的褶子都能盛灰,林婧婉怔愣片刻,仔细想了想,也没发觉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这个对她一向都不冷不热的管家,有多么深厚的交情。
她正欲开口应付,一旁的陈纪文却十分随意的笑着将话接过来。
“我去求见世伯,婧婉多日在外,还是先让她回自己院中梳整一番再去拜见可好?”
陈纪文虽然算不上是林府的常客,但每次登门,老爷必定会十分郑重。且他一向稳重,这般轻易更改老爷的命令……
杨德贵眼珠子提溜一转,便笑着躬身道:“陈公子提醒得对,是老奴太过心急了,请小姐先回院子修整,老奴禀告过后,就过来接您。”
林婧婉瞧得出两人暗中打的机锋,但不欲去理会,径直掀裙袍上了台阶,她院子里伺候的丫头春兰急忙迎上来搀扶,说着话的功夫就把人迎到了穗香院。
陈纪文则由杨德贵领着,敲开了前院书房的门。
他依礼参拜,端坐在书案后面正在奋笔疾书的一山羊银须胡的中年男子,正是林乾海。
林乾海刚过不惑之年,正是春秋鼎盛,生得相貌堂堂,但眉心天目宫上有两道深刻的褶子,暴露出他平日里的工于心计和饱经沧桑。
他并未抬眸去看来人,而是等到自己手中的卷案书写完,又吹干墨迹折好,装进一个信封里面递给杨德贵。
“即刻送出。”
杨德贵应声道是,很快就掩上书房门出去了。
林乾海的视线这才落到陈纪文脸上,“人接回来了?”
陈纪文垂首道:“刚回府大约半柱香的功夫。”
林乾海起身,绕过书桌走到陈纪文面前,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辛苦你了!我此次能够从诏狱出来,多亏了你们父子四下活动。”
陈纪文谦逊一笑,拱手道:“世伯说这话就见外了,要不是世伯提携,我父亲不会升迁得如此之快,况且林陈两家本就是殷亲一体,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自是明了。”
两人走到外厅坐下,桌上早有摆好的茶果,林乾海伸手略让了让,便自己端茶盏浅抿了一口,似在等待什么。
陈纪文见四下无人,凑近压低声道:“侄儿此番前来,家父特意托我给世伯带一句话,‘只需静待时机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