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娶回来,不是让你侍候我的,是让你跟着我享福的。”
晏三合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品味这话。
不得不承认,此刻她的心里是感动的。
这世上的女子,谁不想过好日子,谁不想享福?但享福肯定是有条件的——
要么对这个男人言听计从,他说往东,你不敢往西;要么你得忍受他的一切。
显然毛氏两者都不是。
朱旋久对她的疼爱,已经刻到了骨子里,宁肯自己受罪,也不愿意她吃丁点苦。
这样的男人,世上不是没有。
有的。
陆时可以算一个。
但问题是,陆时和唐之未在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劳燕分飞了,再然后便是漫长复仇岁月。
他们俩的情深不变,是在特殊的环境形成的。
朱旋久和毛氏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对普通夫妻,他们相携走过了三十四年夫妻生活。
这三十四年,没有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小事。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直到朱旋久病重快离逝了,他还如此体贴照顾毛氏。
所以,哪怕他死后有心魔,心魔凶猛成这个样,在毛氏的口中,说的还都是这个男人的好。
轰轰烈烈的感情,能震撼人;
细水长流的感情,却足以打动人。
晏三合看着小几上已经凉了的茶盅,“所以,你和朱老爷这么多年,几乎没拌过嘴?”
“几乎没有,他都听我的。”
“大事小事都听?”
“算卦风水的事,我不插手;过日子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我说了算。”
“也没红过脸?”
“过日子哪有不红脸的,但老爷是个好脾气的人。”
毛氏:“别看他比我小三岁,从来都是他让着我,我有时候还耍耍大小姐脾气,使使小性子。他啊,就是个弥勒佛。”
爱妻,宠妻,性子温顺,好脾气——这是目前为止,朱老爷在晏三合心里留下的印象。
“分院子睡是谁的主意?”
问到这个,毛氏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
“我生完老大落下个毛病,睡觉会打呼。他这人睡觉浅,耳边一点声音都不能有。”
刚开始的几年,她都是等男人先睡着了,才敢入睡;
后来男人有所察觉,就时不时的去书房睡几日。
“他当上家主后,就着手翻新房子,有一天晚上我们歪在床上说话,说着说着我就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睁开眼,男人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夫妻十几年,她已经没什么可羞可臊的,撇撇嘴给自己打呼找了个理由:“白天累着了
。”
“这院子我住了几十年,住习惯了,不想搬。”
男人替她把被子往上掖掖,“你别跟着我受苦,回头我帮你挑个阳气最盛的院子,你搬过去住吧。”
她两条眉毛还没竖起来,他接着又道:
“每天我在你那里用饭,陪你说说话,天黑了就回这里睡一觉,这样你也落得轻松,我也自在,就别相互折磨了。”
那一年,毛氏三十三,和男人成婚已经整整十四年,小女儿都呱呱落地了。
三儿三女,没有人能撼动毛氏的地位。
毛氏心里已经松动了,可多少还有些不舍,“那哪成啊,给人笑话去。”
“朱府如今我说了算,谁敢笑话?”
他在她身边躺下来,“我刚刚用你的八字算一卦,中路最利你的身体,也最旺你的气血,你就搬中路去。”
“晏姑娘,我家老爷算卦那叫一个准。”
毛氏又得意上了,“自打我住到中路后,这些年我连个咳嗽脑热都没有,亲戚朋友都说我气血越来越好。”
娶什么人算卦;
住什么院子算卦;
那是不是出个门还得占个凶吉?
晏三合皱了下眉头,又问:“朱老爷临终前,可有给你留话?”
“留了。”
毛氏回答得很痛快。
“他们这一行对自己的命数知道的
一清二楚,今年大年初一,老爷就说自己今年四十有九,犯太岁,九关难过,让我没事多去庙里寺里烧烧香,替他祈祈福。”
晏三合:“朱老爷还信这个?”
毛氏:“晏姑娘,越是这一行的,越信命。人这一辈子吃多少米,走多少路,享多少福,老天爷都安排好的,都有定数。”
晏三合:“然后呢?”
“然后就被老爷料准了。”
她这一年,初一、十五都往庙里去,风雨不断,心虔的得不了,可老爷还是病倒了。
“最后一个月……”
毛氏的语速缓慢了下来,“老爷预感到自己不行了,就把孩子们支走,和我交待后事。”
“都交待了些什么?”
“让我一碗水端平,三个儿子、三个女儿都要照顾到,不要短了谁的。”
毛氏叹了口气,“都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能短了谁去,他小瞧我了。”
“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