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町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也从未觉得从太医院来宜秋宫的路这么远,她焦灼地在宜秋宫正殿门前转悠。
这会儿宜秋宫的动静太大了,常顺一路狂奔而出惊动了许多人,尤听容见红的消息已经悄然而走。
青町等候的工夫,瞧见偏殿门前尤听娇都站在的门口,脚步似是慌乱地交踱两下,还是定在了原地,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这时候,青町也无暇顾及辨别尤听娇的挂心是真是假。
就在青町烧心灼肺的当口,宜秋宫门口终于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来的正是出去通传的常顺,后头跟着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肖院使和顾太医。
青町大松一口气,匆忙迎接上去,肖院使和顾太医已经全然顾不得礼数了,径直往殿内去。
青町紧跟在后头,正要进殿,常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转过身,拦在了青町的面前。
在青町的不解之中,常顺嘴角挂着一贯的笑,“肖院使看诊受不得惊扰,青町姑娘且在殿外候着罢。”
说罢,也不等青町再说什么,就见张福领着殿内伺候的兰影等人尽数出来了,随后,常顺关上了殿门。
顾太医手脚麻利地开炉煎药,肖院使则是早早
备下了药片,让尤听容含在舌下,且吊着精神气,止住血。
见尤听容的气息稍稍平缓些,知道绞痛缓解了,抹了抹额头豆大的汗珠,这才缓了口气来给尤听容请脉。
这回才两三息的时辰,肖院使的脸色就沉的厉害,眼神焦灼地看向单允辛。
单允辛一颗心缩皱成了一团,深深吸了一口气,垂首看了眼眼皮已经快粘连在一块的尤听容,手掌覆在了尤听容的耳廓上,微微罩拢了,“常顺,纸笔。”
肖院使此时也顾不得规矩了,提了笔,落笔潦草,“胎像衰竭,子成母害。”
抬眼,一贯雷厉风行的单允辛虽然唇角绷的很紧,可却迟迟不发一言。
肖院使只能斗胆继续写道:“若再拖,即便微臣竭尽全力,只怕最多三月,娘娘恐有一尸两命之嫌……”
这个“嫌”字还未来得及写全,肖院使手中的笔便被狠狠挥落,在纸上留下浓墨的一道划痕,力道之大,纸张已经撕毁。
笔杆重重地撞在三步开外的桃木矮柜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肖院使目光一扫,竟是将那木板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破坑。
肖院使仓皇跪下,脑袋深深地俯在地上,汗如雨下,觉得自己荣
归故里是指望不上了,能活着告老还乡便是祖宗保佑了。
单允辛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下巴轻轻磨蹭了尤听容的发顶,终于开口,“按上回的方子用药罢。”
肖院使的身体微微一颤,仰头,只见帝王面色沉郁,可眼神里的坚毅不容动摇,劝告的话到了嘴边,也只能咽下。
至此,肖院使擦了擦额头上,朝一旁神色紧张的顾太医点了点头,转身手脚利落地展开针包,取出三棱针。
常顺见状赶忙接过药炉,让顾太医腾出手来,肖院使默不作声地沸煮灼烧清洁器具,又取了白酒擦拭了单允辛的肘窝。
肖院使躬身站至单允辛身旁,见着单允辛垂首看了眼陷入昏睡的尤听容,大掌轻柔地抚在了尤听容的后脑,以缓慢却不容拒绝地态势,将她的脸扣入自己的颈窝。
一手轻轻地搭在尤听容的后脑,一手伸到肖院使面前。
经过这几日试药,肖院使已经轻车熟路了,干脆利索地放了二两血,一并放入药罐中煎熬。
煎熬两刻钟后,顾太医倒出汤药,常顺在一旁执扇扇风,待汤药晾至温热,肖院使这才小心翼翼地端着褐红的汤药递到了单允辛眼前,“陛下。”
单允
辛抬眼看了眼常顺,常顺立刻有条不紊地将药炉和沾了血的杯盏收拾了出去,开了窗阁,微风浮动,殿内的血腥气很快散去,只余浓郁的药香。
单允辛这才轻声唤醒尤听容,在人半梦半醒之际,哄着将汤药一勺勺喂了下去。
又将人抱去了寝殿内,仔细掖进了被角,俯身在尤听容的眉心落下一吻,“你且睡一角,明日起来便好了。”
回应他的,是尤听容的睡颜,脆弱的仿佛一触就碎。
单允辛起身,唤了兰影和青町进来陪侍,领着两位太医去了书房,“今日之事朕不想听到任何风言风语,自今日起,宜秋宫的安胎药由你们亲自在乾清宫煎了送来。”
单允辛眸色黑沉,着意嘱咐道:“不许过任何人的手。”
肖院使和顾太医二人唯有点头称是,心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
出了宜秋宫,师徒二人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忧愁,沉默着往太医院去。
陛下如此看重宜嫔的肚子,可眼瞧着事态已然无可挽回,肖院使是如何也不信那剂药能有奇效的,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看顾好宜嫔的身子。
一旦再有了保不住的势头,他唯有忤逆圣意,冒死相劝于宜嫔。
“顾青。
”肖院使停住了脚步,压低了声音,跟顾太医将打算都说了,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届时若捅到陛下跟前,你只说毫不知情,都是为师一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