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听容眼见常顺松了口,余光撇了眼好奇地张望过来的侍卫们。
“让开!”尤听容也抬高了声音,“谁敢动本宫?本宫要见皇上!”
眼见御前大总管和人起了冲突了,乾清宫的太监、护卫们先是探头过来瞧,待看清了尤听容凸起的肚子之后,又有志一同地避开视线。
宜嫔再失礼,肚子里揣着龙嗣,谁若是挨着碰着,就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在众目睽睽之中,尤听容一把推开了常顺,冷着脸气势汹汹往乾清宫正殿里闯。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常大总管却是连连退让,装模作样地追着后头拦了拦,就唉声叹气地跟了进去。
临进殿前,压低声音在张福耳边道:“没我的吩咐,不许人进来。”
张福点头,挺直了腰杆上前两步,正正站在了乾清宫正门口,收了笑脸,神色冷漠。
尤听容进了殿,直奔内殿而去,不同殿外金甲矗立、奴仆成群,反而是冷冷清清的,只门栏处守着一个听吩咐的小太监。
一见尤听容进来,小太监才想上前请安,就被常顺一摆手挥退下去。
尤听容亲自掀开厚重的挡风门帘,只才开了一个口子,随着寝宫内的热气拂面的,就是一股浓郁的药香,苦中带涩
。
尤听容的心中一沉,脚步也快了些。
偌大的寝殿之中,鎏金博山炉中香气缭绕,熟悉的龙涎香混在草药气味中,只有离近了才依稀分辨的出来。
宽大的龙床被包裹在紫檀木九龙镂空雕花通顶床罩之中,千年整料雕制,黑中泛紫,隐隐泛着细腻的光泽。
三面屏式的黑色床围上以暗红和金色绣了繁复古拙的龙纹,将床上的情景遮挡的严严实实。
尤听容微微匀了口气,才伸手揭开了床围。
入目便是单允辛苍白的面容,眉头拧的很紧,许是睡得不安稳,散落在脸颊两侧的发丝被冷汗粘在皮肤上,欣长有力的脖颈莹了一层薄汗,喉结微微滚动两下。
单允辛自小规矩森严,睡姿亦是板正,双手交叠于腹腔,柔软的长发散落在软枕上,纤薄的眼皮下,似乎有些不安的鼓动。
记忆里,尤听容好像从未看过单允辛这样虚弱的模样,他从来是至尊至贵、耸壑凌霄的,他只需动动手指,便可扭乾转坤。
即便受了伤,他也会千百倍的施加回去,甚至会将他的伤物尽其用,来向她卖弄可怜,软硬兼施是他用惯了的。
而现在,一贯强悍的人真到病了的时候,却孤零零地躺在这里,瞧着竟
……有些可怜。
尤听容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了单允辛的额头,烫的灼人。
当即转头看向常顺,“陛下烧起来了,快请了肖院使来。”
这会儿殿中没人,常顺也不必演了,对尤听容的话顺从的很,招呼了小太监去办差。
而后叹了口气,直言道:“娘娘,陛下昨儿夜里就烧起来了,肖院使夜里在乾清宫守了半宿,今日一早喝了药后,就命令他去宜秋宫给您请脉,跟奴才说且歇一会儿,便睡到了如今。”
“糊涂。”尤听容皱眉,“本宫那儿又不是离不得人,没了肖院使还有顾太医,陛下烧昏了头了,你们怎还由着他?”
这话常顺可不敢附和,只能无奈的摊手,“娘娘,陛下有令,奴才等岂敢不遵。”
“您唤了肖院使来,也是只论病情,不谈缘故的。”常顺低声道:“有些事,您只能问陛下,说到底……陛下不点头,奴才们也只有当锯嘴葫芦,干着急的份。”
尤听容了然,“你放心,本宫会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一会儿的工夫,肖院使便到了,独自一人,提着医药箱脚步匆匆进了寝殿,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显然也是怕陛下病情有急。
等看清了坐在单允
辛床前的尤听容,脚步一顿,那份焦灼变成了踌躇和慌张。
尤听容没想为难他,缓声开口道:“陛下烧的厉害,烦请肖院使想想法子,总归先将温度降下来。”
肖院使见她没有责问内情,松了口气,连声答应,这才上前诊查。
尤听容待他撤回手,开口问道:“如何?”
肖院使微微垂首道:“回娘娘话,陛下乃是血虚引发的虚热之症,脾血与心血并虚。”
“这烧……何时可退下来?”尤听容看了眼单允辛淡白无华的脸色,追问。
“心血虚热不同寻常发热,当以养血宁心为宜,寻常的见效快的通过药性辛散的药物疏散退热的法子,和借用寒凉之药通腑泄热的法子,都用不得。”
肖院使如实告知,“陛下的高烧只怕一时半会是退不下来的,即便好转,亦会有反复。”
“微臣只能为陛下开些养心汤,辅以勤擦身散热,徐徐起效。”
尤听容缓缓点头,“那便托付给肖院使了。”
肖院使躬身答应,起身下去煎药,眼睛都不敢多看尤听容,唯恐她多问些什么。
常顺则将一旁的铜盆换了新水,盆沿搭了三条巾子。
他取了一条,在冷水中浸湿、拧干,正要请尤听容先避让,
好给陛下擦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