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生变,车队迅速收整精简,王室和眷亲依旧乘车回京,至于单允辛和亲随大臣,则早早丢下繁琐累重的车队,在龙虎军和金吾卫的护卫下,骑上快马先行。
天际才亮起微光,一队重甲护卫的骑兵便簇拥着皇帝离开封闭的围场,顺着官道疾驰,直奔皇宫。
出发秋猎之时,浩浩荡荡八千人的车队走了四个时辰的路程,现下快马加鞭,只一个时辰便到了巍峨的宫门口。
宫门戒严,但留守京师的重臣们皆已候在宫门前,单允辛一露面,齐刷刷跪了一片。
单允辛勒马止步,居高临下地扫视过去,站在首列的是董将军,人都齐了,独独少了涂丞相。
“平身。”单允辛不显山不露水,语气平静。
池卿朗心知单允辛的腿伤未愈,这么长时间的纵马,只怕早就痛的钻心了,当即率先下马,扶单允辛下马。
气喘吁吁赶上来的常顺立刻反应过来,张罗着人备轿辇,陛下的神情不漏分毫,他一时竟忘了陛下还带着伤。
领着乌泱泱一大群人回了紫宸殿,单允辛方才挨着龙椅坐定,殿中的臣子们就迫不及待地一个接一个进言,说的义愤填膺,究其缘由,无非是推诿责任。
“陛下看重董将军,将京城防务全权交由将军,现在出了岔子,董将
军难辞其咎……”这是涂家旁支。
“一派胡言!”他话未说完,立刻有一个武官站出列来,这是董将军从前在骁骑营的同袍战友,纵然董将军失势,他还顾念着从前的情份。
“董将军坐守京城、护卫皇城,从无疏漏,忠心耿耿,反倒是丞相大人,身为百官之首,历来是由丞相统筹秋猎……本来应当跟随护卫,临到要走了就告病了。”
“还偏生这么不凑巧,陛下登基以来,秋猎年年都有,丞相大人就这一回没去,就出了这档子事?”
原本沉默的武官们当中也起了附和之声,经过了董瑛的事,董将军威望大减,武官们在外征战,最恨的就是贪墨军饷的事。
可此刻经人这么一提,董将军虽然贪,但他的忠心还是有的,做不出刺王杀驾的事。
更何况,嘉嫔尚在宫中且膝下无子,陛下殒命,对董家毫无好处,如此一想,皇帝遇难,对谁最有利……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有脾气急的立刻嚷道:“一国丞相、百官之首,出了这么大的事,至今不见人影,焉知暗地里做些什么?”
话音才落,外头就传来了一道悲怆的声音,“圣上!老臣该死!”
殿中骤然一静,说曹操曹操到,这老狐狸指定又要唱戏了。
紫宸殿的小太监还未通报
,涂丞相便一瘸一拐地一路哭喊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紫宸殿门口,泪水说掉就掉,一脸的沉痛。
“万岁爷呀!老臣惊闻万岁爷围场遇刺,都是老臣护驾不力,老臣罪无可赦啊!”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嗓子都哑了。
同派系的官员一瞧涂丞相这幅做派,心中大定,立刻打蛇随棍道:“禀圣上,涂丞相乃两朝元老,忠心耿耿,必定有奸人陷害呀!”
——
凤仪宫
秋弥的劝告句句在理,皇后却听的脸色发青,俨然是气急了。
她就是知道,她是靠着父亲、靠着涂家,才坐上了这个皇后的位置,正因如此,此刻的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由着涂丞相摆弄操控,替父亲收拾烂摊子。
即便是理智再清醒,厌恶之情却悄然钻骨入髓。
自皇太后获得先皇的宠幸起,姑母和父亲便打算用她来延续涂家的荣华,她受着最严苛的教导,琴棋书画、四书五经、起止行卧,不允许有一丝错漏。
到了十六岁,寻常贵女都到了结亲的年纪了,她却一点点熬着,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和不定的前程,支撑着她的,就是父亲和母亲嘴里说的、许诺的,只要当了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终于,她熬到先帝驾崩、单允辛登基,才终于入主
中宫。
她以为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终于自由了,不必再过受人摆布的日子了……可没想到,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庆安宫里,有一位更尊贵、更张扬的皇太后要伺候;就是在后宫之中,先有出身高贵、言行无忌的董氏,后有独霸圣宠、步步紧逼的尤听容。
她在宫中的日子已经够难熬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一个听话的、懂事的,完全属于她的皇子,她梦寐以求的嫡长子。
她以为只要自己再忍一忍,再熬一熬,等到单弋佽长大了,等到他成了贤明的储君,就好了。
可到了今天她才明白,父亲从未想给她自由和权利,陛下权势愈盛,他就将主意打到了阿佽的身上,要继续把控朝政,把控阿佽……把控她。
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秋弥看着皇后纤薄到微微颤抖的肩,小心替她抚着背,一下一下替她放松精神,既心疼又无力。
皇后喘过气来,才面无表情开口:“丞相大人要本宫怎么做?”声音生硬,她甚至不想再称他一声父亲。
秋弥微微抿唇,嗓音干涩,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