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但现在也不需要太懂,现在发生的,都已经是必然。
卫央在内里将视线从她的额间移至裙裾,她淡淡地说:“二小姐回去吧,先把衣裳换了,小心得寒。”
沈淑昭低下头,看见自己被雨水湿掉的裙尾,听见长公主这样说,不由得望向她的目光里流过柔软的关切:“殿下也是,快早些回去,莫因为民女着了寒……民女会过意不去。”
卫央一时沉默着,她放下了掀起玉帘的手,也不知嫣红帷幕里的她是何表情。
“孤知道了。”
她说。
“去永寿殿。”也没有再停留的理由,卫央对着宦官下着令道,步舆一个转身就要朝着最高处的那座宫殿走去。
就是在它转身的那一刻,沈淑昭突然心里一慌,就这样让人送自己来来回回然后就走了?
虽说长公主一定不介意送个人,可她介意着,不然总觉得好像欠着人什么。
心里有个声音让她把她留住,这个声音是如此的强烈,让她无法忽视。坐在帐帷里的卫央,表情漠然地随着步舆的前行看向前方,“等一下……”微弱的柔柔女声从一旁传来,像猫躲在黑暗里轻微唤叫了一声,淹没在茫茫的大雨声里。
可是卫央却一怔,而步舆依旧走着,沈淑昭看见它越走越远有些一愣,自己喊得真的不大?要不要再说一声?她正准备再说一遍时——“停下来。”一声比之沈淑昭更为明亮的女音从步舆内传出,让步舆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沈淑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在大雨中被里面的人亲耳听到,然后让舆车停了下来,她看到卫央再次掀开嫣红帘子,那个清冷的人重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只听得对面那人问道:“二小姐——可有何事?”
听到反倒是卫央主动来问,她不好意思道:“这雨如此大,若殿下没有急事,不如就留下来吧……不如等雨小一点再走也不迟,清莲阁里也可以供殿下换衣裳和洗浴。”
她看着卫央,卫央看着她。此时的沈淑昭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卫央在想什么,半晌之后,卫央轻轻侧头,挑了挑眉:“表妹,你先洗还是孤先洗?”
“咳咳,这个……”沈淑昭掩饰地假咳了几番,她悄悄移开对视道,“自然是殿下您先洗。”
卫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既然已有安排,先留在这吧。”
步舆靠近西厢房走廊,重重落地,卫央从上面翩然走下来,华服加身,翩翩迤地,竟落得风度不凡四字。沈淑昭看在眼里,内里心又是怦然。
打量了一番四周,卫央不自觉道:“两年未回来了,这里一切还是照旧。”
两年未回来?
原本只是细细掠过的一句话,此时却爬上了沈淑昭的心上,她想起来,好像太后也曾说过长公主为国安祈福去国寺里待了两年之久,寻常人家的公主都是在深宫里处得好好的,真的有为了打赢胜仗而送长公主去祈福这么久的吗?
雨仍旧在绵绵地下,卫央怀念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那雨从屋檐上淌下,看雨的眼神也更柔了几分。
望着这样的长公主,沈淑昭忽然觉得心疼。
会有什么事,需要她这样去牺牲?
为何需要作出牺牲的,总是她们女人……若是太后不为了巩固权势选妃,她就不会不明不白作了这一颗棋子,斗到最后,她和萧皇后一前一后殒命,这其间还有很多人,哪一个不是为了家族?哪一个不是为了天生赋予自己注定命运的姓氏而斗?
那不是高人一等,那是劫。
她们从生而为争利工具的一场劫。
“殿下,”她听见自己开口的声音是如此沙哑,“您随我过来吧,在雨中站久了,会冷病的。”
卫央无谓道:“一路过来,冷也习惯了。”
“这可不行,您是天子之姊,且是太后长女,您病了会有多少人关注着?”沈淑昭坚持道。
她走过来,轻声唤道:“随我走吧,殿下。”
卫央没有说话,而是颔了颔首,沈淑昭福了身子,她领着卫央往里面走,尽管这个地方卫央比她熟悉。
走到一半,卫央在她背后突然说了一声:“表妹。”
沈淑昭闻声回头:“殿下何事?”
身后的人的表情隐在她向来淡然的目光中,只听得卫央面无表情说道:“孤的衣物之后是由谁接手。”
沈淑昭愣了:“民女会让信任的宫人去做的。”
卫央道:“你和这些宫人相处多久了?”
沈淑昭:“……殿下,并没有多久。”
卫央淡淡一笑,对她道:“那表妹——可否你来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