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宫里的人冷得很,没一个有好脸色。”沈庄昭令她嘘声,示意在他人屋檐之下。
椒房殿。
寝屋内皇后一人冷冷清清独坐,墙角放着暖庐升烟,梅花纹纱袍,青丝披肩,裹着撒花烟罗衫取暖,案上摆着几本卷轴。书底压着家信,隐藏至深。
她留在这里许久了,从夕阳徐徐下沉起,就再未出过。皇后的独处习惯众人皆知,这段时辰内她会慢慢品读史卷,亦或作画练字,旁人绝不允相扰。椒房殿从萧府带来的婢女知主子是个怎样的人,故傍晚左右不会应门,也无跟随萧府的党羽妃嫔前来拜访。并且,皇后享用晚膳总比其他宫殿要稍晚些,这是椒房殿雷打不变的原则。
今日,由于沈元妃的意外拜访,椒房殿的宫人都乱了套。
劝走?
她是沈府的嫡长女。
不劝?
主子恐会烦扰。
这些人陷入了左右两难的地步,到底该如何是好?
最后索性把事全撂在了皇后的贴身女官大长秋身上。大长秋是皇后信赖的人,她的打扰皇后总会听的,于是这重任就转交给她。
万籁俱静中,皇后听见廊外响起清晰脚步声,这是不常有的。屏风外人影悉微,晃来晃去,随后才听见熟悉的大长秋犹豫女声——“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通常这时候大长秋是不会来打扰的,除非有上次良嫔险些丢命一事发生。
顿时,心头不快。六宫那些女人又惹出了什么祸事?皇后合上史书,揉了揉疲乏眉目,等着听取麻烦事。她虽贵为一国之母,却只能处理后宫争风吃醋琐事,实在悲矣。大长秋颇不好意思走进来,“殿外元妃求见。”
元妃?皇后提了神,真是稀客。
“她怎会来这?”
“回禀娘娘,听元妃说是为了向娘娘道喜。”
此话说出后,连大长秋自己都不信。眼见皇后清雅时间被打扰,还是被沈庄昭打扰,大长秋接着为所有宫人辩解道:“这是她亲口说的,娘娘,奴婢们也无法子啊。”语气里还真有分阻拦不力的愧疚感。
“既然都已经来了,便让她进来。”
“是……”
过一会儿,长廊满是珠翠相触声,华服沿地,气场上来说,从入门声音就听得出与宫人不一样。皇后唇角抬起弧度,这人还真是分外好辨别,就和她外露的美貌般引人注目。
沈庄昭在黑云遮罩余晖时走了进来,寝殿内昏暗不已,朦朦胧胧只看得清皇后坐在里面的身影。外头渐黑是屋内最黑时,因为点明烛不是,不点亦不是。周遭无声,宫人全屏退,沈庄昭只看见皇后在此,她被黄昏包围着,不言不语读书。皇后青丝柔美,增添不少女子的温柔气息,与平日疏着高鬓头佩繁琐凤钗的盛气凌人模样浑然不同,有刹那恍惚,沈庄昭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宫殿。
这是……她?
沈庄昭踌躇在原地,只因皇后认真品书独处的样子实在过于专注。本以为挑的是寻常晚膳后时辰,未曾想皇后竟然独自待在书房内……她的心中忽的升起打扰愧疚。
许是久久不动引起了皇后注意,“元妃,你因何而来椒房殿?”皇后竟成了先出声的人。
此时的皇后,黑发因翻书的动静稍许垂落,垂在黯梅衣裳的腰线,整个人犹如壁上仕女,是落在墨水深处的花,线条柔和,深沉内敛,稳重自知。说是画中人也不为过。
“我……”沈庄昭眼神飘忽,似在掩饰方才过于关注皇后的目光,“我因宫寺一事向你道喜。”
“道喜?”
绛唇轻启,冷静优雅,对面人儿语气充满了困惑。
“近来永寿殿我与沈嫔频频相遇,她的手腕上皆安然戴着那串红佛手钏,由此可见她很听宫寺女尼戒言,短日内不会摘下,娘娘计谋已成至一半,何不能道喜?”
“元妃,你并非为此事而来吧。”
皇后从暗处幽幽道。
沈庄昭脸微变僵,果然是老狐狸。
“沈嫔失势后,你我便再无联手的必要。这几日我在太后身旁把握分寸,暗示不少沈淑昭与皇上的疑点,一旦动用禁药的事被发现,她不会感到太怀疑。这是我助你的事,你虽道我可趁机做势讨好太后,但其实你不就是想要此吗?我已做成,所以日后也无派遣宫人来我承乾宫的必要了。”
“沈嫔深得太后欢心,接近完美无缺,本宫的确需要一个在太后身旁能唤起她多疑性子的人,以让沈嫔留下缺点。”
“我做到了。”沈庄昭应下,“故从今往后,你我凭沈萧对立的身份相见就可。”
她冥冥之中,总觉自己在这个女人身侧久留是十分危险的。
这种直觉莫名而来,毫无依据,她只需看她一眼,就几乎立马确定了这种念头。
莫非她们真的相克?
然而,皇后听后却轻轻笑了。
“若我回,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