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这种话?她不记得了,心中揣测许是在多年战争之时。还有好多好多,那些临摹别人的字帖,她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要写?下笔时又是在何处?原来这个世间真的有一种无望,是曾经最美好的回忆摆在面前,却连一个感想都想不起。
沈淑昭,你怎么能把最重要的人忘记?
她在责怪自己。
就在不断自责间,突然她发现藏于纸内最深处有一封信,它被叠得端整,就像初被封之时的模样。很快将其拆开,毫不犹豫。信在眼前被展开的刹那,“来生亲启”四个隶字,一如既往的表明那是由自己所书。
她呆呆看着它,正如不会讲话的它。
直觉告诉她这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因为就在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她的心就像与过去的自己一样,连在了一起,无法平息心中涌动的哀恸。毕竟曾经的那个自己,仍然是自己。
她错愣神扫了几行,字迹墨淡,与之前的那些清浅不同,它是真正的模糊失色,甚至在字的边际上,还染得有墨水的混沌颜色。
那时莫非是边写边哭?
定了定神,认真阅起来,一种错觉临然而起,那些旧时光折叠在了一起,周围景色变得发慢,开始回溯,就在那个遥远的已经逝去的时空。
彼时经历了一切的自己正在小案前,久久相坐无言。
终于,过去的她拿起乌木筒里的毛笔,颤巍巍落笔。墨水打湿宣纸,柔软渗透进颜色。“来世亲启”,她写下的时候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目光坚硬,斜睥下方的纸张,她从容不迫,犹如青竹。
唯一的光束从宫顶长窗落在她的身上,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四周黑得彻底,阴晦,消溶,仅在残存一道光束下写遗笔。并未点蜡,但点它又有何用?天外是无尽余晖,残血屠城,刀光剑影声争锋不断,嘶吼连同凄厉的惨叫在远方回荡。
洛阳失守。
梁王及太后攻打入宫,拿回旧都势在必得。
但他们要她活着,要拿她问事。
太后对谣言她蛊惑卫央一事震怒,誓要先留她一条活命。所以千军万马踏平皇宫的城门,生生杀出一条嗜血尸道,唯独不破这里的宫门。
卫央,恐怕此次就是诀别了啊。
她写出这句话时,就开始强忍泪意。
顿了顿,复下笔:
我的心上人,你乃当朝长公主,为赢者之伍,我怎忍心让你随我一起遭受颠沛流离之苦?甚至是承受世人异样的眼光?所以在太后质问我之前,我会自行了断自己。离破宫至今,已过半个时辰,待这柱香燃烬,高德忠找上我时,我便会告诉他我对你的轻蔑。你可知我必须得这么做,以你我多年情分,你想必是该明白我这样做的理由。
等我自尽后,你在远方长安听闻我的临终遗言,可莫诧异与沉耽悲痛,因为这是我此生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时,宣纸上的墨迹一时被渗透得更深了,原来,是泪珠子接连不断的掉落。
泪眼模糊,看不清眼前,她只得停下笔,缓一会儿,再继续写下去。
难道她不想活?
她想啊。
她想与她长相厮守,一世一双人的活着。
但老天不允许啊……这便是命中命中,不得善终。
她闭上眼,回忆起那些美好的,什么都未改变的日子。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落笔。
无法忘却那年宫市,天灯过,漫天絮,她们在孤月长巷里寂寞相逢。是宿命也好,是劫也罢,极力想抓住飞舞宣纸的自己那样子定是看起来狼狈极了,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这冥冥之中,大概是有天意所在。
之后的信里,就像在走马观灯般的写了毕生的美好回忆,每一件事都写得十分清楚,娓娓道来,颇有心酸。
读至一半,今世的沈淑昭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
“那条长巷在哪里?”
她望了望窗畔外的积雪长巷,是宫门正对着的方向。
“是那里吗?”
抱着疑虑,右手执此信,左手提裙摆,她朝着殿门外跑去,大步流星经过一众婢女面前,连被莫忘询声唤住都来不及顾。
卫央,我们曾经都去过何处,经历了多少事?
现在——
我来了。
冲出殿的正门,她在冬雪大道上奋不顾身的提着宫裙朝那个地方跑去,凌冽寒风不再刺得脸疼,是喜悦,是兴奋,是重新如获至宝的百感交集。
遗忘是最残忍之事,所以不要让任何人成为被遗忘的那个。
她要记得,刻骨铭心的记得。
来到信中所言的宫门口长巷,这里正好是扫雪路两旁,边头还有几棵雪松,信中说她们就在这里真正初进彼心,并写了所有经过。沈淑昭看着它们分不清哪一棵才是被挂上信的那个,但她心里无限动容,在枝干上反复摸了好几遍,还踮起脚尖与宫墙比对了下,不由得感到好笑,真不知当时自己哪里来的自信去取纸?然后让旁边的卫央白白看了笑话。
从这里望向天际晨曙,若是为黑夜时,有重重天灯不约而同浮过这边的上空,该是何等的波澜壮丽?
这时宫门地上慢映出一个宫女影子,“二小姐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