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轸在干什么?他在认真品尝每一道菜。
虽然他不是什么娇贵公子哥儿,也算不上什么老饕,没有太过灵敏的舌头,但是食物是否好吃,入口感觉怎么样,这种粗浅又直观的体验他还是能说得出来的。
这些菜式,虽然端上来凑不齐个什么色香味俱全,甚至根本没法谈卖相,乍看真就是乡下人的吃法,不讲究、一锅烩,但细细吃了,又觉得确实也还行。虽然,精致上头还差了很多,可他们本来也没想着一个农妇家里就能弄出令富人都觉高雅精致的食物。他们现在来学的就只是一个做法一个味道,至于摆盘搭配什么的,那都是这些厨子回去之后还可以慢慢调整的。毕竟,术业有专攻,这些本来就是该他们研学改进的不是吗?
尝过菜了,鹤轸心里有数,面对这一场争端,他直接就站在了张爱英这一边:“乔太太不必生气,是他不懂规矩,待会儿我便带他回去,明日换个人来。乔太太也不必对他们太过客气,本来学手艺就是要吃些苦头的,这段时日,尽请太太使唤他们,不必有多的顾虑。”
这话一出,那气势汹汹野心勃勃的男人瞬间变了脸,其实六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只不过他在其中那一张惨白的脸看起来格外突出而已。
“鹤管事,小人不是——”他还想争取机会。
他之所以这么胆大,无非就是知道这不属于拜师学艺,他们是何家花了钱来学的,心理上就不觉得自己这边有求于人。而且这什么乔太太说白了也不过一介农妇,连真正的好东西怕是都没见过几个,又懂多少灶上功夫?本来心中就存了这样的轻视,真见到了她那一手马马虎虎的厨艺,他心中自信更是爆棚。加上他看得仔细,记住了她做每道菜的顺序,每一次放的什么调味,哪怕他不知道那具体有什么用,但形状他是记住了的。他觉得,若是换成自己,绝对能复制出更好的作品来,他会将火候控制得更好,不管是收汁还是什么,他都能做的更完美,甚至是最后的装盘……他想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想要拔得头筹。
说来,他从小就在春风楼后厨里做学徒工,这么多年杀鸡宰羊的功夫早都练了出来,不管是切菜切肉还是处理各种食材甚至是下水,他都学了一手,只是大师傅们个个心中藏私,不肯将看家本领教给人,那也无妨,他暗中偷师,其实早就有了掌灶的水平,只可惜,后来被一位师傅察觉他偷看人家的祖传方子,勃然大怒之下,告发到主家那里,他就被打了一顿又给驱逐了出来。可是,他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信心的。得知何家买下了春风楼,还欲重振春风楼之时,他立刻就想要过去,哪怕后来活契变死契,他也觉得没什么,就以自己的一手厨艺,难道还怕不被珍视?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学到的那些终究不如原本的大师傅,人家的祖传方子他更是就看了一星半点,真正要复刻出来却很难。而东家竟然还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让他们来跟一个农妇学厨。
这在他看来是有些可笑的,他也是带着这种可笑又不甘的心情来了,围观了这位农妇的灶上活计,几乎是每一步他都能挑出毛病来,比那些大师傅曾经挑剔他尤甚。但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想要拔得头筹也是有风险的,所谓枪打出头鸟,他竟然直接就被鹤管事给刷下来了。
“你本来就有些本事,或许来这里本就屈才了。”鹤轸面带笑意,谁也听不出来他这话里是不是别有深意,但看上去他好像的确是在安抚这个不安的汉子,“回去也自有你的去处,你无需担心。”
而这一番下马威,自然也让剩下的五人都老实了下来。跟在张爱英身边再也不敢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第二天鹤轸果然又换了一个男子来,或许是在路上就已经敲打过了,这男子明显也是通些厨艺的,但没有一丁点的倨傲或者别的神情,很老实恭敬,颇有种把张爱英真当师傅供起来的感觉。
但张爱英知道那些都是错觉。
这些人又没有正经的拜师学艺,也不是她的弟子,甚至不能算是学徒工,她只是不想如之前那般叫人带着鼻子走踩着上位,却也不是真像这年头的师父那般压榨人。
说来也是可笑,这年头各行各业的人但凡是靠手艺吃饭的,都难免不了敝帚自珍,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哪怕收了十个八个的徒弟来伺候自己,也必得把人好好使唤上个几年,而真正的手艺却始终有所保留,直到最后一刻才教给其中那么一两个得自己心意的弟子。
张爱英始终觉得这样的师徒关系是非常畸形的,事实也是,历史中很多工艺和技术,就是在这样的敝帚自珍中渐渐失传的。哪怕就是她真要收弟子,也不会做这种事情,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纯粹是自己不懂创新,就靠着一招鲜吃遍天,当然也就必须要维护要守着那一点技艺不放手。何况他们这还不是师徒关系,她又是收了何家的钱来教人的,每天还有那么多上好的肉菜供给,别的不说,这几天她们一家的生活水平都跟着duangduang上了好几个台阶。
这些人每日一早来,到了晚上天快黑才走。张爱英本来想过干脆留他们在家过夜算了,他们家房子收拾收拾还是能拾掇出两间房给人住的,但是鹤轸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