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先前的潦草狼狈,此刻的他崭新得仿佛脱胎换骨。
额前几缕散发遮住了他面上的刺字,而他的样貌无疑是俊美的,眼若秋波,眉如墨画,肌肤似玉,甚至于有种雌雄莫辨的秀丽。
正在书房认真汲取知识的岁星抬头看他一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
她本预计他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有所反馈,没想到这么快便将草图送了过来。
岁星接过宣纸,看见上面有图有字,图片透视感极强,各器件的位置、大小一目了然,而旁边附着的介绍文字字迹笔挺端秀,一览无遗。
她粗略看了一眼,而后对沈佩之道:“先坐吧。”
“多谢侯爷。”
沈佩之应着,低眉敛目在侧边坐下,良久不听她有下文,便悄然用余光看她一眼,却发现她正盯着草图认真在看,神色极为专注,若有所思,无暇他顾。
他并未想到这草图会令她如此重视,不免愈发正色。
岁星直盯着草图的每个细节介绍看了许久,沈佩之画的是一个播种农具,由架、斗、腿、铲等部位组成,种子盛在斗中,斗与空心的脚相连,且行且摇,种子自下,能同时完成开沟、下种、复土三道工序,提升播种效率和质量,极其类似她印象中的条播机。
她暗自思索片刻,取了一旁的纸和笔,开始写写算算,两刻钟后,她停笔,思忖片刻,站起身来走到了沈佩之面前。
见她走近,他立刻起身,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比岁星高上些许,不由低头,目光落到她写得满满当当的纸上。
她的字迹如龙飞凤舞,飘逸华美,笔力苍劲,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是岁星对他所画之物的理解:“独脚耧,轻便灵巧,适用于套种与小范围播种。”
沈佩之再往下看,接着这段话的是一大群数字以及一些他前所未见的符号,尝试理解无果后,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这页公式后的结论,那是岁星粗略计算出的器具尺寸与各个重要部件之间连接的角度。
她并没有推翻他先前的论述,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又进行了一遍演算,有与他所想相似之处,也有偏差较多的地方。
岁星对兵器和武术较为熟知,她明白什么样的角度和姿势能使人体用四两之力拨动千斤,并将其迁移运用到了此处。
不过她知道自己只是个看热闹的门外汉,便指着他草图上所标注的数字问道:“你为什么这样想?”
听她这样问,沈佩之一时犹疑,应道:“是草民想错了。”
“我只是异想天开地给你提供一种或许完全错误的思路。”
岁星摇摇头,走到案桌旁将宣纸放下,手指划过上面的一大串公式,开始给他解释其中的含义与想法。
沈佩之的目光落在纸上,随着她的指尖移动,认真听着,时而点头,时而蹙眉,在她说完后,迎上她看过来的目光,他开始逐一给她讲解自己的想法。
岁星单手撑在桌上,一边听他讲,一边在自己的公式上涂涂改改,有些地方她已被说服,有些地方她仍坚持己见。
等倾听完他所有的论述后,她针对性地进行了认同和反驳。
一来二去,沈佩之被完全带入了探讨的氛围中,两个人一直争论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在关键部分达成一致。
此时已天色熹微,书房中的烛火点燃,跃起暖光,春雨提醒道:“侯爷,该用膳了。”
岁星的目光从纸上移开,对沈佩之道:“一起吃饭吧。”
沈佩之默了瞬息,点头应下:“是。”
席间,岁星有些出神地复盘着今天下午讨论的所有细节,忽而,她灵光一闪,道:“如果它不是独脚,而是两脚、三脚,甚至更多,再辅以畜力,是否能做到一次播种多行?”
沈佩之被她天马行空的想法震住,思路顿时开阔起来,他沉吟片刻,道:“播种幅宽是个难点,如何保证行距、深度、疏密一致,还需再想。请侯爷给草民些时间。”
岁星微笑道:“不急,徐徐图之。”
接下来几日,岁星和沈佩之时常聚在一起讨论改良单脚耧的方法,甚至于废寝忘食。
二人频繁的独处被看在外人眼中,因沈佩之身份的特殊性,竟逐渐起了风言风语。
而这一切,岁星浑然不知。
在王迎柳亲自登门打探情况时,正遇上岁星和沈佩之在完善三脚耧的终稿。
她特意不让下人通秉,悄然走进书房,看见的场景是沈佩之端坐主位,提笔写字,而岁星站在对面,凝神专注地看着他。
听见身后脚步声的岁星转过头去,看见王迎柳,微有惊讶地迎了上去:“娘亲,你怎么来了?”
沈佩之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长拜道:“见过夫人。”
王迎柳瞥了他一眼,望见他过于出挑俊美的容貌,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对岁星道:“娘听说你最近一直待在书房,担心你的身体,便让厨子熬了碗十全大补汤,趁热喝。”
“多谢娘亲。”
岁星转头看着她身后的丫鬟将一盅汤放在案上,而后发现沈佩之仍未起身,不免多看了两眼。
王迎柳随着她的目光去看,顺势问道:“这位是谁?瞧着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