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殷思璇的来信后,殷擒摇头慨叹:“西邑侯,在这个世道孤身独行,可是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岁星自然不会孤军奋战,但她也不想与朝中固有势力绑定,她有自己的驭人之道:善用同袍之士,广结无争之盟,羁糜异己之徒。
她,要自成一方势力。
在裴秉的力邀下,岁星佯装勉强地接受了留在启阳城的御令,并趁机敲诈了许多金银财宝、朝堂特权。
裴秉只能忍住心痛,咬牙切齿一一应下,封她为御史大夫,行监察百官、举劾按章之职,与丞相卫越、大司马殷擒一起,位列三公。
随着西邑军的回程,推恩令开始施行。
在岁星的推动下,又以此为基础,依次颁布盐铁专卖制度和均输平准政策,加强中央对重要经济资源的控制,调剂物资运输,平抑物价,稳定经济秩序,减少诸侯积累财富和增强势力的可能。
同时,她大力提倡一统法律规范,严厉打击诸侯的违法犯罪,惩治其越权僭权等行为,限制权贵无礼无法的乱妄之行。
卫越在想通过打压诸侯势力以引诱其作乱之时,给裴秉灌输了许多诸侯制的恐怖,这倒为岁星提供了便利。一听闻对削减诸侯有利,裴秉便也表示支持,使各项法令能顺利落地。
西邑军向北、向西、向南,兵分三路,宣扬国策,敢有不从者,立刻以谋逆之罪拿下。
诸侯哀声遍野。
人人皆道,西邑侯的铁血手腕,比起丞相卫越,有过之无不及。
若不配合卫越的行动,诸侯城内不过被砍几个高官小吏,但要是忤逆了岁星的意思,便立刻有大军过境,以雷霆之势覆灭一域。
从历史角度看,自此之后,此世界的此国地域,郡国并行的政治体制几近瓦解。
在推恩令浩浩荡荡铺开施行时,岁星也没闲着。
她虽然掌御史大夫之权,行监察弹劾之职,听起来对百官极具威慑力。但是,如今正值季世,政乱于内,党争于廷,朝堂之上,贿赂公行,奸邪盈路,奏劾难达天听,以致忠言被蔽,御史大夫之责几废,形同空置。
前任御史大夫,因弹劾奸党,反遭诬陷,被处以极刑。
岁星的当务之急,是建立一支忠义果敢的监察队伍,而后立威。
从西邑赶来投奔她的幕僚甚众,她首先找到了才智绝顶狂傲难驯的何一辞。
对他说明利害后,何一辞不畏反笑:“若才能可有所施展,死又何惧!”
岁星知晓他的秉性,将其举荐为御史中丞。
二人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向了负责诏狱的廷尉。
诏狱是朝廷重器。权柄所系,安危攸关。其存,可镇奸邪之徒,慑乱臣之心,维纲纪之严,保社稷之安。其废,则奸邪无忌,正义不彰,冤狱丛生,民怨沸腾。
诏狱亦为御史利刃。助监察之威,令法纪得彰。若不能将其掌控于手,那无论弹劾多少人,都是一番瞎折腾。
岁星并不指望一下子就扳倒树大根深、背后势力错综复杂的廷尉。在她的授意下,何一辞率人从沈佩之之父沈毅诽谤朝政之案查起,从证据输送的最低端查起,立要把这肆意诬陷重臣的乱党的筋骨抽出。
全然不知她在干什么的裴秉,反而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只因她每日上朝时都保持静默,从不给他添麻烦。
那些每日都要事无巨细汇报功绩的人,来来回回全是同一套夸大其词的说法,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还有那些时不时就抛出问题等候指示的人,若是一遇到困难就要他来解决,那要这些食君俸禄的大臣做什么?
而借着早朝蛰伏观察了半个月后,岁星登门找上了长史宋廷。
宋廷见看起来与他毫不相干的岁星前来拜访,心中虽有疑惑,面上还是热络地将她迎进了门:“侯爷拨冗而来,实在令寒舍蓬荜生辉。”
岁星望了眼装饰得雍容华贵的会客堂,又想到方才一路行来所经过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实在是半分都没见到所谓寒舍的影子。
她不咸不淡地笑了笑:“侯爷不过平白得来的世袭称号,比起这个,还是以皇上亲封的御史之名唤本官为好。”
闻言,宋廷面上的笑意一凝,由殷勤变为尴尬,岁星的这句话,已经让他深刻意识到,她此番来者不善。
但这样不虞的神色只出现了一瞬,还未等人察觉,他便又挂上了更为热切的笑容:“御史大人如此不计虚名,实乃吾辈楷模,下官好生佩服。”
“表面高山仰止,暗地却行苟且。”岁星面色冷凝,不欲同他多说废话,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啪”的一声扔到了桌案上。
宋廷惊疑不定,上前拿起书册翻开,只看了几行,就感觉气血上涌,不寒而栗。
册中所写,是他为官数十载,所做过的各种见不得人的腌臜勾当。
从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到谄媚权贵打压忠良,从卖官鬻爵结党营私,到纵容亲友鱼肉乡里,一桩桩,一件件,写得事无巨细,清楚明白。
甚至有些事情,他自己都早已遗忘,但书册中的记录,却强迫他想了起来。
他的思绪混乱片刻,但很快便稳住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