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裂缝如此夺目,看到的瞬间杨衣被完全吸引。
它散发着毛骨悚然的吸引力,仿佛裂缝后是她的归宿、她真正的故乡,她的一生的追求所在;这世间如此令人厌恶,如此令人失望,如此的无聊空虚,这个世界不值得留恋,回去吧,回到裂缝后面去吧,只有那里才能给你真正的安宁,才能给你真正的平静,才能让你总是惶然流离的心得到永恒的满足……
裂缝在呼唤她,她不由得缓缓走近。
无形的吸力在裂缝外围散发,令皮肤麻酥酥的。
她嗅到一股盎然的生机,她品尝到无形的力量在充盈着她的身体、肌肤、骨骼、筋肉;她听到隐约的吟唱传入耳膜,那吟唱如此狂热,却又秩序井然,他们在唱一曲不知名的赞歌、圣曲;有人为她献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只等她去开启、去品尝、去欣赏……
当她马上就要踏入裂缝中,脑海中许久未出现的声音忽然道:‘所以,你决定了?’
杨衣忽然清醒,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抬起,而裂缝就在自己鼻子前方,无形的力量扭曲了空间,她的视线模糊不清,看不到裂缝内的事物。
将那股强烈的吸引力艰难的摒弃,她将脚缓缓收回。
直到此刻,她才感觉脚下凹凸不平,低头看去,是一个5-6岁小男孩的手,他跪伏在地,双手前伸,脸上露出不符合年龄的安详的笑,仿佛能跪在这儿,已经是极大的荣幸。
杨衣心中一跳,不禁后退了一步,背几乎倚靠到裂缝上。
抬头朝四周看去,几百具尸体以她为圆心跪伏在地,仿佛对她进行朝拜。
隐约有个声音不断重复着、祈祷着:在末日里狂欢吧,我们终将迎来主的降临,地狱的大门敞开,混乱、邪恶、杀戮从中涌现,主从疾恶的人间拯救祂的子民,我们将在祂的天国里,获得永生……
她呼吸停滞了一下,浑身冰凉。
她用念力封住耳朵,但那祈祷声不是音波,而是无形的精神污染,直接传入大脑。
哪怕她捂紧了耳朵,无数声音依然不断在耳边忏悔着:主啊,宽宥我的罪恶,宽宥您的子民……
声音越来越大,渐至轰鸣,仿佛无数人在对她进行祈祷,人们的各种欲求、痛苦、恐惧、傲慢、嫉妒、暴怒、贪婪、暴戾、色欲,人类所能体验到的所有负面情感,形成一股洪流,冲刷着她的脑海。
大脑像一块丢入搅拌机的豆腐,转眼间被搅拌的七零八落。杨衣痛苦的抱着脑袋弯下腰。
不要再祈祷了!不要在忏悔了!
她想大喊出声,但大脑被冲击,混乱无比,无法形成理智的思维。
在意识彻底零散之前,一股无来由的冲动促使她开了口,她喃喃自语道:“是的,我宽宥你们!”
所有声音刹那间停止。
杨衣缓缓站起身,重新望向地上几百具跪伏的尸体,心中只剩一片茫然和冰凉。
她嘴唇蠕动了几下,双手颤抖着捏紧。
“为什么?”她问。
没有人回答,只有缭绕的灰白色迷雾重新凝聚,渐渐覆盖了地上的惨象。
迷雾簇拥着她,将她困在裂缝前,她看不到脚下那大片的尸体了,但这并没有给她心安,她觉得空中有无数只手向她伸出。
脚尖前那只枯干的小手本应是幼嫩的,应该抓着玩具或零食,而不是干瘪的只剩皮裹骨头。
她深深的呼一口气,转过身去,毫不犹豫踏进裂缝。
她做足了准备,用念力将自己全身护住,甚至隔绝了空气,做好了准备迎接一切攻击和恐怖。
但眼前的一幕仍然让她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愤怒。
裂缝后的一切都是晦暗阴沉的,远方是黑色腐朽的树木,枝桠朝灰暗的天空绝望的伸着,树下干枯的死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一片嶙峋死地上,坐落着一座圆形祭坛。
祭坛周围围绕着许多人类尸体,遍地堆满。
如果外面几百具尸体已经足够骇人,那么几千具尸体形成的震撼和恐慌,足以让人心中生出巨大的惊惧、茫然和荒谬。
人们像被献祭的牛羊一样堆叠在地面,如果外面的死亡还算秩序井然,那么这里的死亡就是癫狂、迷醉,充满了一种极度荒谬的狂热。
所有尸体的表情都像看到了人生最渴望的东西、最幸福的景象、最大的梦想、最忠诚的信仰,他们身体匍匐着、拥挤着,双臂前伸,仰着脖子,双目圆睁,神情狂热,临死前那一刻还在奋力往前爬。
他们面容苍老,毛发枯竭,身体干瘪的如同在沙漠中风干的僵尸,仿佛所有生命力都被某些存在汲取干净。而他们脸上都露出满足的笑容,仿佛能够为某个存在献祭是生命中最大的荣耀。
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几千人拥簇着,几千双手臂前伸着,像乱葬岗上林立的墓碑。
死亡的气息如此浓郁,像颗子弹般击中了杨衣的心,她心脏紧缩、血液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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