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宁元年(349),三月二十日,潼关北关楼,七千余苟部将士,在各军头的率领下,鱼贯出城,有序向北面进发。
天公作美,风清光煦,日头高起,由苟安所率领的前锋,一路自高地下行,已然抵至北部大河绝壁,通过那条狭窄拥塞的黄巷坂,便能离开麟趾原,沿潼关道东行......
苟威率本部次其后,落在最后边踵迹出发的,才是由苟政亲率的以苟氏部曲为核心力量的中军。
关前,见队伍出发得差不多了,苟政才向带队送行的陈晃交待道:“文明,潼关,我可就交与你了!稳守城关,待我归来!”
大概是感托付之重,陈晃面态肃然,抱拳沉声道:“将军但东行建功,至于潼关,晃唯竭力效死而已!”
“保重!”
“将军保重!”陈晃敬拜道。
又深深地看了陈晃一眼,苟政方正式起行,与部曲们一道,押送着军需辎重,踏上东出旅途。至于潼关这边,苟政则出人意料的,没有留苟安、苟威乃至苟侍这些苟姓部曲驻扎,而是让陈晃率领“新编第一军”1800余人守备,还留下了半月之粮。
此次东进,是自“潼关之变”以来,经过十日收编整备之后,这支义军第一次以“苟军”的名义,采取军事行动,虽然略显仓促,于苟政而言,却是势在必行。
与梁犊不同,苟政的东进,不是战略,只是战术行动。甚至于,他打着的口号,都是到弘农就食,而这个口号,既实在,也明显更具吸引力。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潼关虽险,若短粮草,不可久恃。而放眼周遭,除了西面的关中,就只有东面的弘农郡最适合就食了。
弘农境内,虽则以山地、丘陵为主,但沿大河铺开的北部川原地带,依旧具备良好的耕作条件,产出并不少,虽经梁犊、梁导两叔侄轮番劫掠,但若费些心力,总还是能刮出些油水的,至少不是潼关当地产出所能比拟的。
当然,就食也并非苟政东进的根本目标,这是鞭策部众的一个口号,在满足基本生存需要的同时,苟政还有两个目的。
一自是观望“梁犊东进”的最终结果,做好接应两个兄长的准备;二则是,不论结果究竟如何,一旦事有不妙,他即领军北渡,到河东郡去发展,而沿大河中游分布的诸多渡口中,只有浢津与茅津适合苟军北渡,而这两渡口都在弘农郡内。
对于这个谋划,苟政也只与苟安等少数股肱部曲透露过,并没有大范围传播,还不是时候。对于麾下的这些豪杰义士来说,不将他们逼到那个份上,是很难死心塌地跟着走的。
出潼关,行至一个叫阌乡的地方,三军停驻夜宿。阌乡此地,西连潼关,东接湖县,北枕大河,南依桃林,是东西交通线上的一个支点,也具备一定军事价值。
不过,羯赵统治之下,又经梁犊起义的祸害,已然破败不堪,大军过时,连个人影都无,如此倒也省了“借宿”的麻烦。
破旧的土坯房内,用完一小碗粟黍混合的杂粮饭,虽无油水,却也勉强充饥。在感慨了一句生存之艰后,就着柴火的光照,苟政又拿着自己粗绘的那张关右郡县图琢磨起来......
夜色渐深,苟安找了过来,寒暄两句后,向苟政提出了他的担忧与疑问:“华阴交给孙万东,末将无意见,连潼关也交给陈晃驻守,郎君这般放心?”
也只有在私下里的时候,苟安才亲密地称呼苟政为“郎君”,流露出的情绪也更加真挚。
见苟政不作话,苟安又道:“这二人毕竟都是新附之将,此前在义军中,与郎君地位也相差弗许,又岂能在短短十日间,真心臣服,竭力效忠?
何况,二人关系莫逆,一旦有所勾连......”
“子平!”这个时候,苟政伸手打断了苟安,略作沉吟,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担忧,也明白所虑有理,对孙、陈二人,我自不敢毫无保留地信任。
只是,我当下所求者,不过以二人暂作屏障,以挡住关内赵军罢了。孙万东刚猛多义,陈文明沉稳有智,放眼当下义军,也唯有这二人,勉强能担此任!”
“至于你、苟威、苟侍乃至丁良与其他苟氏部曲老人,都是我们的基石,我的腹心股肱,必须跟着大队,不便留守!”
说着,苟政抬眼看着苟安,认真地道:“于我而言,一个华阴,一座潼关,以及孙、陈那数千军,都不重要,只有你们这些部曲以及我们手中掌握的军队与实力,才是我最重要的依仗,也是我们今后于乱世生存的本钱......”
苟政这么一讲,苟安明显好受多了,面上担忧之情缓和,略作琢磨,又不禁说道:“郎君,有一事,我已思考多时,始终不得结果,还望郎君开言解惑!”
见苟安一番认真好学的模样,苟政不由笑了,伸手示意说:“你且讲来!”
苟安道:“一路行来,郎君常说,羯赵行将崩溃,天下大乱未远,然而,以梁大将军如此声势,聚众十数万,席卷东向,连破赵军,直逼中原,又为何如此笃定,梁犊必然失败?”
听到苟安提出这样的问题,苟政嘴角露出了点笑容,眼神中也带上了欣赏之意。苟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