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喜县有涑水穿流而过,又有董池陂,水土条件相当良好,中部的川塬河谷盆地,乃至低洼丘陵,都能够种植作物,一向是河东郡内的重要粮食生产基地。
有鉴于此,苟政率领上万军民,继续在闻喜逗留,又进行了为期六日的“春耕会战”,待到那些熟沃的谷塬、垄地间,重新点满粟种之后,方才率众起行南归安邑。
等重归安邑,已是二月初十了,距离苟政决定东迎秦雍流民,已然足足过去了一个月。所费时间,比起苟政预想的,要多很多。
不过,收获也是显著的,不只成功接纳了七千秦雍之众,从中简拔整编出四千余兵勇,继续壮大苟军力量,还迎回了苟武、苟恒这些流落关东的苟氏族人。
对于苟武、苟恒等族裔的西来,苟氏族部军政上下,最高兴的,无疑乃是二将军苟雄,他对兄弟子侄的爱护,是毫无保留、满腔热忱的。
在得知关东族人尚未死绝,尤其是苟恒、苟荻这一双大兄子女尚在人世的消息,他可谓是欣喜若狂。若不是因为坐镇安邑,不便擅离,他早就飞马东迎了。
而等苟政一行归来,叔侄再逢,又是一番感人至深的场面,这也是自大兄苟胜战亡之后,苟政第一次见苟雄热泪盈眶。
因此,过去的一个月,对苟氏集团来说,绝没有荒废。不只是接迎流民及族人这么简单,因备战而军疲民乏的河东上下也得到了一定的喘息。
更为重要的,是春耕工作如火如荼的展开,河东郡内,尤其是涑水盆地的河谷、台塬间,又一批新翻整的田土,种上了新粟。
如果算上去岁秋冬之际,官民抢种的二十多万亩小麦,河东郡在基本的农业生产恢复上,已然走上正轨,初具规模。
就像此前郭毅对苟政说的,以河东当前呈现的气象,只需他多忍耐一年,积储粮粟,招揽士民,养训精兵,河东便可兵强马壮,对外谋求发展扩张了。
到了二月春归,这个期限便只剩半年了,只需仔细经营,等到夏、秋两收结束,几十万亩田地产出的麦粟,养活河东军民是绰绰有余的,对外也扩张,也能更加有力。
但是,构想是很不错的,那样的未来也的确可期,甚至很美好。只不过,时不我待!
天下局势的变化,不容苟政继续蛰伏等待,苟政心中的志向、野望以及他对天下局势判断,都促使苟政不得不采取一些激进冒险的决策。
过去的闰月,关东局势,已然彻底沸腾了,这段中国历史大裂变中的又一波小裂变,已经轰轰烈烈地爆发了。北方的乱局,终于开始进入高潮阶段,以赵帝(准确的讲应该叫卫帝)石鉴被废杀为标志。
闰月中,在邺北击破石琨、张举、王朗联军讨伐,完成“以一破七十”的空前壮举之后,李闵与李农这两个邺城朝廷的话事人,率兵讨伐屯众石渎的张贺度,意欲解决这个抵近邺城的威胁。
不过,还未讨灭张贺度,便收到了后方密报,邺城又发生变故了。具体就是指,皇帝石鉴又出幺蛾子了,自去岁腊月邺城连番动乱,尤其是孙伏都、刘铢等羯帅举兵诛讨闵、李后,石鉴就被李闵软禁在御龙观,悬食以给,使他近两月不能搞事情。
不过,借着二李征讨石渎,邺城空虚的机会,秘密派遣宦官,赍书召抚军将军张沈(时据滏口)等军阀,乘虚袭邺勤王。
然而,石鉴此举,事实上进一步加速了羯赵政权的灭亡。就和去年冬月石遵谋诛李闵时一般,当初石鉴是怎么出卖石遵的,这一次宦官就怎么出卖石鉴,密信被送告石渎前线李闵与李农。
二李闻之,迅速率军返回邺城,而归邺之后,石鉴迎来了他的末日。须知,就连石遵,李闵尚且不放在眼中,说杀便杀,何况一无德无功也无能的石鉴。
当初扶立石鉴,只不过因为政变得过于突然,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好,反响很大,为了勉强安抚公卿士民之心,不得不采取的妥协办法,以平稳度过集聚大权的过渡期。
但是,石鉴虽平庸,不知天高,不知地厚,更不自知,却也很快成为李闵掌控邺城及羯赵朝廷的障碍。
自其继位时起,邺城屡生动乱,从乐平王石苞、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到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再到龙骧将军孙伏都、刘铢,这些羯赵宗亲耆老,一月之内,接连发动政变,攻杀闵、李,这背后,无一次没有石鉴的身影。
在平定那些谋乱政变之后,察其异状,李闵方将其软禁,但以李闵的脾性,对石鉴的容忍度,显然早就到极限了。此番,见其身处囚室,仍不忘鼓动作乱,背刺自己,李闵杀心大炽,决定彻底铲除这个麻烦。
于是,石鉴就如当初石遵临死前的预言一般,步其后尘,为李闵所杀。当然,石鉴传书谋乱,事泄只是其被杀的一个引子罢了。
根本原因在于,石鉴这个皇帝,已经不能帮助李闵稳定朝局,安抚人心。开年后的羯赵,那些地方割据势力、王公军阀,是亮明刀枪与之作对,没有一丝一毫顾忌石鉴这个傀儡皇帝,而去岁隆冬“杀胡令”浪潮之后,羯人政权的统治根基也彻底被李闵掘了。
到了闰月,李闵的支持者,已全然转化成北方赵人士民,连羯赵国号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