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觉间,在堂侧出口处,已然矗立着三道人影,苟雄沉凝,郑权严肃,唯有苟政,面色平和,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堂间持刀对峙的二将。
在场文武,有二十多名,见到苟政,都反应过来,齐声拜道:“拜见主(明)公!”
弓蚝与苟须见状,上涌的怒气终于有所消退,此时睽睽众目中多了苟政与苟雄的目光,二人多少有些无所适从。
“还不弃刀!”苟雄怒喝道。
苟雄的斥声,恰如一道惊雷,彻底让二人醒了神,立刻把手中刀其弃于面前。弓蚝当先拜道,诚恳地道:“末将无状,搅扰宴堂,请主公治罪!”
苟须也慌忙跪下,埋着头,发肿的面部一抽一抽的,低着声音,气势弱极了:“请主公治罪!”
殿中文武,实则就是一个大杂烩,新老亲疏都有,但此时几乎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观察着苟政,好奇他会如何处置此事。
苟须与弓蚝二人,此番闹得可实在太不像话了,尤其是苟须,启衅的是他,率先动手的也是他,被暴揍的还是他,苟政如何处置,将直接影响到集团内部的人心变化。
在众人目光下,苟政缓缓迈步,走到表情已经有些忐忑的二将面前,扫了眼周边的狼藉,问:“你二人这是吃了多少酒,醉成这副模样!”
这话,把弓、苟二人给问愣了,堂间其他文武,也多有迷惑。不过,此时的苟氏集团下属,还是有一些聪明人的,比如长史、京兆太守郭毅,便十分机敏地出列表示:
“弓、苟二位将军,许是饮酒过度,英雄相惜,一时兴起,给众将表演武艺,以助气氛......”
“是吗?”苟政抬眼,环视一圈。
冷淡目光所过之处,众皆肃然,苟侍、丁良见机,也赶忙说道:“此二人酒后失态,主公该当予以惩戒!”
这个话头,其余将佐僚属,也都变得灵光起来,纷纷发言。似乎苟顺者,甚至表示,弓苟二人,“偷”吃酒水,无礼傲上,要重重惩罚......
在众人的表态下,苟政慢慢弯腰,拾起丢在地上的两柄战刀,一把一把,对准二人腰间的刀鞘,回插进去。
直身,慢条斯理地对众人吩咐道:“从今以后,凡事上堂,议事也好,饮宴也罢,都不许再携带兵刃,登堂入室之前,把你们的刀剑,寄存于门前卫士处!”
“诺!”在这样的氛围下,没有任何人敢于提出反对,于是,一条规矩再次在苟氏集团内部形成。
苟政拍了拍手,再俯视着弓、苟二人,朝身侧使了个眼色,吩咐道:“郑权,你带这二人,到堂前去醒醒酒。他们撒起泼来,拆了我的府堂倒是小事,若是扫了众人庆功的兴致,那才是大事!”
“诺!”郑权应命,招呼着二人往堂外去,此时的二人,也相当配合,丝毫不见此前的骄横与暴力。
负责操持此次宴会的杨闿,则赶忙吩咐几名仆役,将狼藉打扫干净,并重新上两席酒食。很快,堂间的氛围再度恢复了些轻松热闹,但经过适才的插曲,所有人心中,都难免生出些异样。
看起来最正常的,反而是苟政,他的表情最是从容自然。待众人落座,苟政端着一个满酒的碗起身,伴着些酒水洒落,苟政发言道:
“诸位,河东一役,力挫枋头氐贼对我关右图谋,大涨我军士气,扬我将士威风。
若推首功,自是以建武将军苟武为首的河东留守将士,他们作为脊梁承担着河东的安危。今日功勋将士虽未齐聚,但这第一碗酒,当敬留守河东、浴血奋战、誓死不退的英雄们......”
说这话时,很多人都不由把目光投向陈晃,他算是河东留守将士的代表了。一向谨慎内敛的他,听苟政这番讲话,心中也不免生出少许涟漪。
从潼关追随苟政开始,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陈晃的表现,不说鞠躬尽瘁,总也称得上兢兢业业,竭尽所能。
但到如今,已经数度为苟军出生入死了,他仍旧难以清晰地形容他对苟政的感观,他甚至不知自己算不算忠诚。
不过,眼见苟政一步步走到长安、入主长安,亲眼看着他一步步把苟军带到如今的高度,陈晃心中更加确定且坚信一点,苟将军还是值得追随的......
一碗饮罢,不管陈晃心绪之复杂,苟政继续发表着他的致辞:“这第二碗酒,自然该敬东进驰援的将士们,他们英勇无畏,痛击贼寇,斩将夺旗,振我军威,为我军争取了至少半年战略时机,让我们可以集中精力、更加从容经略关西!”
“这第三碗酒,该敬为御敌寇,破家舍财、多有牺牲的河东士民、义勇,苟政能有今日,多赖麾下军民之鼎力支持,在此拜谢......”
三段话,三碗酒,随着苟政这一番表演结束,堂间被带偏的气氛,终于被扭转回庆功宴该有的样子了。
夜幕下的长安城,并没有万家灯火,城池各处,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闪耀,而刺史府堂间的灯火辉煌,则是最瞩目的地方,与城外同样进行犒军的苟军大营,交相辉映。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苟政则端着酒碗,对主要几名有功将领,一个一个敬过去,苟雄、丁良、陈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