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六年,夏六月初一,美阳县东南,漆水河畔。
天初放亮,趁着炎夏还未释放威力,在渭北密布的谷壑掩护下,苟雄军全军将士,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涉渡行动。地处浅滩河段,水至深处方及腰,因而苟雄选择冒险泅渡。
当然,这种选择,也跟军情紧迫以及全军轻装而行有关。
成队的将士,将衣甲、武器、口粮绑在一块儿,赤条条下河,互相搀扶着,抵御着河流的冲击,向东岸游去。水浅流缓,但其中蕴藏的危险一点也不少,便是众人相互扶持,时不时的依旧有士卒被冲走,或被暗流吞噬......
对于这部分士卒,只有少数幸运的人,能被及时救起,但显然,大部分失陷河水中的士卒,都不具备这种幸运。
如果说步卒的渡河,还算彬彬有礼的话,那么骑渡河的场面,则显得粗蛮暴力了,数以千计的骑卒,驱策着战马,踏浪劈波而去。
东岸,已经成功渡河的将士,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归建列队。整个渡河行动,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宣告结束。
时间不断推移,朝阳自东方露出了大半个身子,漆水河东岸,上万苟军将士,已然整备完毕。苟政不断强化的军纪建设,以及堪称严酷的军法约束,使这支精锐齐聚的苟军,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随着苟雄一声令下,上万步骑,开始向北开拔,在探骑的引导下,朝着目标快速挺进,留下一地的狼藉。这等时刻,若是苟政,自是要进行一番讲演,以激励士气。
但统兵的是苟雄,完全不一样的作风,他以一种强悍的气势,以及必胜的姿态,带动着各营将士。临出发前,更下令将除了武器、甲胄之外,所有零碎的物什,包括口粮,全部丢弃。
只在苟军将士中,层层传达一件事,此去必破贼军,如不利,他与众将士俱死。在这样的劝训下,上下将士无不肃然,所过之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氛围,而这股气势随着目的地临近,也渐渐攀至巅峰。
就在距离苟军渡河处不到十里的漆水河上游,徐磋军正驻扎在那儿,两万余众,军于一处台塬上。地势并不高,一面临河,一面绝壁,但东、南两面都有一道长而缓的斜坡,可供上下通行。
虽然不知道徐磋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扎营,但这显然降低了苟军的攻坚难度。统军作战,如今的苟雄也算经验丰富了,单独领军为帅,都有好几次。
在苟雄的安排调度下,各营将士,迅速活动到位。夏日已然高悬,军中仅剩的一面鼓被架起,随着鼓声大作,苟军各部正式发起进攻。
即便再迟钝,苟军如此大规模的动静,也早为敌军所察觉了。不过,察觉是一回事,反应又是另外一回事,当苟军的战鼓擂鸣之时,作为主将的徐磋才刚刚收到敌袭的消息。
等苟军的铁骑,沿着平缓的斜坡,冲上台塬,直袭敌营寨墙下时,惊骇不已的徐磋,才刚刚下达戒备抵御的军令。主帅尚且一派惊慌,也可想而知,其下属的部众是何等手忙脚乱。
真正形成了抵御能力的,只有营前一支部曲,不过他们的反抗能力,仅限于放几支箭,把拒马搬到军前设阻,然而这两者,并没能有效遏制苟军。
当弓蚝率领果骑营,率先突入徐营之后,骁骑、锐骑将士,也在丁良、苟兴的率领下,鱼贯而入,肆虐于徐军各营之中。
事实上,仅靠这三营四千余骑,便足以将整个徐军大营,搅得天翻地覆了。而踵骑兵而后进的步军各营,亦如虎入群羊,将徐军部卒自发形成的抵抗,彻底撕碎。
徐军这边,自主将徐磋以下,包括最底层的士卒部众,都没有想过,隔着两百里,苟军竟能神兵天降。甚至于,他们就没想过,真的要和苟军交战,即便要打仗,也不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这样的方式展开。
然而,战争从来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徐磋或许只是想趁苟马交战,南下讨些便宜,但火中取栗者,最终引火烧身,也是常有的事。
徐军虽营于高坡,但自主将以下,将士的思想都已滑坡,如此面对苟军的急袭,岂能不败。相比之下,苟军这边,则是众志成城,一心破敌。
在快速的扩张之中,苟军吸收了大量将士,这么多人,要形成思想上的统一,显然是不容易的。然而,作为一支一路打出来,打到长安,如今要打下整个雍秦的军队,这本身就是一个统一思想的过程。
至少在这场关中大战中,苟军将士属于背靠苟氏集团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本能有一种为自身利益而战的动力,都期待着扫平雍秦之后,能够拥有自己的土地、财产与女人。
上下同欲者胜,这也是苟政经营苟氏集团的“法宝”之一。
而即便仅把视角放在这场“破徐之战”上,苟军将士作战意志之坚决,恐怕也远超敌军想象。除了苟雄的营造破釜沉舟的决胜气势,也跟各个将领有关。
参与突袭的这些苟军将领们,几乎每个人都有破敌建功的迫切需求。
弓蚝始终惦记着“戴罪立功”,把苟政允诺的“虎威将军”名号正式要到手;苟兴对河东追击苻氐之败,始终引为耻辱,心中一直憋着股气,要一雪前耻;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