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的小碗与茶几碰撞发出一声小小的声响,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写了两行字递给林叔看。
【这样喂,他才会喝。】
【他很倔。】
林叔哽住。
那……那也是。
但是,但是,这也太粗暴了!
酒醉后不能泡澡洗澡,明峦只能将苏漾抱到卫生间,用温毛巾给他擦洗了一遍身体,顺带将沾满了酒味的衣服给换了下来,穿上干净的睡衣。今晚的药和热敷按摩都暂且搁置下来了,苏漾提前进入安睡。
卧室的门关起来,明峦坐在小客厅里打开了今天刚买的学习资料和各科试卷。崭新的纸质有种墨水香,闻起来很舒服,明峦闻了闻很喜欢,坐在地上开始一边看学习资料一边写试卷。
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响起的翻书声。
夜半,口干舌燥的苏漾察觉到几分燥热,不耐烦地掀掉了身上的薄被,又胡乱地扯开了睡衣的纽扣,感觉到清凉后才安分下来。
与此同时,明峦正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灰白的天空,大风呼呼地刮着道路两旁的树,地上的落叶飘起,显出深秋的萧瑟。一双红色高跟鞋的急匆匆地从狭窄的石板小路上踏过,风吹起纯黑色长裙下摆,消失在石板小路的尽头。
画面一闪,又是那双红色的高跟鞋,红色高跟鞋的对面是一双朴素的黑色小皮鞋。明峦感觉自己的五感都退化了,他听见两道模模糊糊的交谈声。
“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的。”
“哈哈哈!我看她……得意什么……”
“鸠占鹊巢……真是痛快。”
明峦感觉自己被什么束缚着,眼前一片昏沉,只能看见迷糊的色块。风很大,吹在脸上刀割般的疼痛,明峦渐渐失去意识。
无边的黑暗后,明峦又听到了两道迷迷糊糊的交谈声,一道声音是刚才那交谈声里的女声,另一道声音遥远又亲近,像是听了很多很多年……
“丢远一点……死了就算了。”
“啊?”
“没有人知道,你放心……一万。”
“……好。”
眼前的色块逐渐有了轮廓、细节,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明峦看见了很多东西。他看见了他生长的山寨,看见了明老头,看见了壮阔的不见边际的大山……
明老头那张每一条皱纹都藏满了往事和愁苦的脸在一秒秒地衰老,可是他那双浑浊的悲伤的眼睛从来没有变化,紧紧地注视着明峦。明峦从仰视他到平视他,再到俯视他。
“阿峦,你一定要去云市,去云市找……去云市,最少待三年再回来,一定要去。”
明明已经过了三年,明峦却是第一次直面地看到他跪在明老头床前的悲恸和无助,他在哭,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乞求地摇头,眼泪从他的眼角砸落到黄土地面上,滚成一颗颗沾满了灰尘的小珠子。
任何人在死亡面前都是公平的,明老头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孤零零地立在山野间的小土坟。
恍惚间,明老头好像又站在他的面前。
他脸上的愁苦消失了大半,很慈祥。
“阿峦,去找她。”
“快去找她吧。”
去找谁?找谁?
世界开始出现裂缝,慢慢坍塌,明老头一片片碎裂然后消失,明峦惊慌害怕极了,想要追上去。
不,不要。
不要走。
他只有他了。
落地窗外的明亮光线倾洒进来,明峦满头大汗地从梦中醒来,一瞬间头疼欲裂,不禁蜷缩起了身体。
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喊了一声:“爷爷。”
低落的情绪在这座豪华陌生的别墅里只存在了一分钟,一分钟后,明峦就收拾好了心情起身,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先打开卧室的门去看一眼苏漾。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轻盈的薄被掉在地上,苏漾胸口的睡衣敞开,他睡得很沉却又很不安稳,酒醉的酡红丝毫没有消退,反而染遍了他的脸和脖颈,整个人粉嘟嘟的。
明峦预感不妙,连忙走进卧室,捡起薄被放到床上,伸手感受了一下苏漾额头上的温度。
……已经七分熟了。
苏漾发烧了,还是危险的高烧。
这件事一下子让整个别墅都动起来了。
请家庭医生、测量体温39°、打退烧针、挂水……一套流程下来,苏漾的高烧才险险遏制,等待着退烧。
都知道明峦每天晚上看护都从客房搬到小客厅了,这次又是因为他酒醉怕热自己掀了薄被和扯开了睡衣,谁也没有怪罪明峦,毕竟都看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让明峦跟苏漾睡到同一张床上去啊。
护工和雇主怎么能睡到同一张床上呢……这像话吗?夜晚的大床是欲望和爱的巢穴,躺在一张床上的是只能老公,护工就是护工,护工怎么能变成老公……
上午九点,多灾多难的苏漾终于悠悠转醒,一醒来就见床边围满了人,个个都关心异常地看着他。
苏漾:“?”
他……他又重新投胎出生了吗?
还是他莫名其妙生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