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她原谅我了
(一)
八岁以前,一直生活在看不见多少雪的南方,到k市的第一年,叶泊爸爸带叶泊去溜冰,脚下穿着冰刀鞋,手上脚上都是护膝护腕,行头齐全,跟旁边的孩子大不一样,他们都是轻装上阵,一个个进了冰场如鱼得水,不像小叶泊根本不敢滑。
爸爸在北方念了很多年书,很会滑冰,牵着她一步一步慢慢滑。
“哎,对,迈了左脚,然后不要慌,继续迈右脚……”
“重心稍微往后……哎,别靠到爸爸身上来啊……”
“我站不住嘛!”叶泊抱着爸爸的胳膊撒娇。
“好好好,那先靠着爸爸滑,等下爸爸带你滑起来,你要记得蹬脚,就像刚刚那样,知道吗?”
“知道啦!”
爸爸滑得很好,大手牵着她,就一点都不怕了,脚也跟着动起来,慢慢找到了身轻如燕的感觉,叶泊偷偷放开爸爸的手,想自己滑,可还是找不好平衡,滑了没几步就摔下去。
爸爸马上往回滑,把她抱起来,心疼地说:“摔着哪里了?疼不疼?你怎么放开爸爸自己滑了呢?”
因为着急奔回来,头发都乱了,落着几片雪花,看起来有些滑稽。
叶泊说:“一点儿都不疼呢,爸爸,我好像会滑了,你让我自己来好不好?”
一天很快过去,回程爸爸牵着她的手,叶泊其实摔得很有些疼,忍着没说,只说:“哎爸爸我觉得现在还在晃晃悠悠的呢。”
爸爸笑起来:“你别说,爸爸也觉得是。”
到了车里,爸爸帮她摘下围巾,她缩着脖子叫冷,被爸爸刮了下鼻头,佯作斥责:“怎么能不冷?每次都忘了摘围巾,下次不许忘了!”
可是,再没有下次了。
爸爸再也没带她去滑过雪。
爸爸明明滑得很好,怎么也会跟她一样呢?
因为,在她滑的时候,爸爸一直跟在她后面,要摔跤的时候,总是能及时扶住她,难怪也觉得晃晃悠悠的。
她是因为笨,所以掌握不了平衡,可是爸爸却是因为爱,而掌握不了平衡。
叶泊看着同样的雪天,当初的那个小小的车里,都是欢声笑语,她虽然累,却也很兴奋一路唱着歌回去,现在却拼命压抑着冲到鼻子里的酸意。
终于知道,为什么《情书》作为一部青春片,却用了很长的篇幅来拍摄八十岁的爷爷送重感冒的阿树去医院的场景,冒着大雪,爷爷年迈的身子背着她,妈妈在一旁打着伞,焦急得快哭出来,强风吹得人站立不稳。阿树从医院里醒来,迷迷糊糊地问:“你好吗?”
藤井树和藤井树消失在那条放学后的坡道,消失在静谧的图书馆,最终消失青春的洪流里。如今,她捡回一条命,问当初的那个男生,你好吗。
人与人之间的维系如此脆弱,不知道哪一天就随风散了。
我们都应该珍惜。
前方道路堵塞,大雪压垮了一棵树,横在路中央,奔流的车队停下来。叶泊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8点了,爸爸还会不会在酒店里,不会已经去机场了吧?叶泊心急地往外看。
枫桥略略跟司机询问了路况,交通局要派人来需要一段时间,看着叶泊坐立不安的样子,当机立断付了车费,拉着她下车。
“干、干什么?”
“这里离你要去的酒店不远了,我认识路,我带你去。”
“可是……”
“少废话,到底去不去?”
“……嗯!”
两人奔跑在大街上,四下无人,万籁俱静,唯有路灯拓出一方温暖的天地,他们在中间,靠近又远离,远离又靠近,或者,还有她身边一直牵着她的手奔跑的男生,头发上落满了雪,又在不断奔跑中掉落,唯有他手心的温暖是真实的,烘烤着焦急的心。
爸爸,不要走。
爸爸,不要离开。
等我见见你好吗?
对不起,我一直犹豫,要等到现在才来。
对不起,对不起。
(二)
段明萱已经走了,桐岳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也要走,又被思曳拦住:“你要去追她?”
“我倒是想。”桐岳说话声音很低,一向温和的声音此刻有些冷峻,透着股自嘲的意味。
“那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班。”
“……你就这么担心她吗?”
“你在说什么?”桐岳诧异回头。
“她说什么你就去做?”
“……我本来就要回教室的。”
“回去干吗?帮她收拾烂摊子吗?她说的话是圣旨、是法律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听从?每次都是这样,她说什么你听什么,她叫你多担待舞台剧的事你就乖乖回去,她留下那么一大堆的事要你一个人处理,你就一点怨言都没有吗?”思曳说到后面,已经近乎歇斯底里,眼睛泛红。
桐岳没见过她这么激动,而且激动的理由也让他很莫名其妙,就接了一句:“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我回去帮她你不高兴?”
思曳像瞬间被放了气,喃喃道:“是啊,我们是好朋友。”
桐岳走了。
曾遇揽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