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
亲爱的莎士比亚
(一)
墨绿色的树影筛下点点光斑,映衬着随风低垂的二月兰,薇奥拉戴着帽子,穿着长裤,宛然便是一个俊俏的少年,声音却是优美动听的,带着经历世事的淡然,此刻却是极力压抑着的欢欣:“假如只是我这一身僭妄的男装阻碍了我们,那么等一切关于地点、时间、遭遇的枝节完全衔接,证明我确是薇奥拉之后,再拥抱我吧。”
公爵一身英挺的军装风打扮,身形颀长,他对薇奥拉说:“要是这回事情果然是真,看来似乎不是一面骗人的镜子,那么在这番最幸运的覆舟里我也要沾点儿光。你曾经向我说过一千次,你决不会像爱我一样爱着一个女人。”
薇奥拉真诚地看着公爵奥西诺:“那一切的话我愿意再发誓证明;那一切的誓我都要坚守在心中,就像分隔昼夜的天球中蕴藏着的烈火一样。”
公爵说:“你的手给我,让我瞧你穿了女人的衣服是怎么样子。 ”
薇奥拉低着头,有些羞赫:“把我带上岸来的船长那里存放着我的女服;可是他现在跟这儿小姐府上的管家马伏里奥有点讼事,被拘留起来了。”
奥丽维娅连忙说:“一定要他把他放出来。去叫马伏里奥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些怜惜:“唉。我现在记起来了,他的神经病很厉害呢。因为我自己在大发其疯,所以把他的疯病完全忘记了。”
小丑带来了一封信,读出来:“凭着上帝的名义,小姐,您屈待了我;全世界都要知道这回事。虽然您已经把我幽闭在黑暗里,叫您的醉酒的叔叔看管我,可是我的头脑跟您小姐一样清楚呢。您自己骗我打扮成那个样子,您的信还在我手里;我很可以用它来证明我自己的无辜,可是您的脸上却不好看哩。被虐待的马伏里奥上。”
奥丽维娅摸不着头脑:“去把他放出来,带他到这儿来。”又对奥西诺说:“殿下,等您把这一切再好好考虑一下之后,如果您不嫌弃,肯认我作一个亲戚,而不是妻子,那么同一天将庆祝我们两家的婚礼,地点就在我家。”
公爵躬身向奥丽维娅行礼,举止间带出尊贵的贵族气:“小姐,多蒙厚意,敢不领情。”又柔声对薇奥拉说:“你的主人解除了你的职务了。你事主多么勤劳,全然不顾那种职务多么不适于你的娇弱的身分和优雅的教养;你既然一直把我称作主人,从此以后,你便是你主人的夫人了——握着我的手吧。”
正在这时,马伏里奥重新上场。他之前被奥丽维娅身边的人戏弄,给了他一封假的奥丽维娅的“亲笔信”,心中说自己一直思慕着马伏里奥,要他打扮神气,于是马伏里奥穿了黄袜子,扎着十字交叉的袜带,却被奥丽维娅当初了神经病。此刻他还是那副装束,全场的观众都哄笑起来。
公爵一脸兴致盎然:“这便是那个疯子吗?”
奥丽维娅点头:“是的,殿下,就是他。——怎样,马伏里奥!”
马伏里奥一脸愤恨不甘:“小姐,您屈待了我,大大地屈待了我! ”
奥丽维娅莫名其妙:“我屈待了你吗,马伏里奥?没有的事。”
马伏里奥声音带着怒气:“小姐,您屈待了我。请您瞧这封信。您能抵赖说那不是您写的吗?那么为什么您向我表示这种露骨的恩意,吩咐我见您的时候脸带笑容,扎着十字交叉的袜带,穿着黄袜子,对托比大人和底下人要皱眉头?我满心怀着希望,一切服从您,您怎么要把我关起来,禁锢在暗室里,叫牧师来看我,给人当做闻所未闻的大傻瓜愚弄?告诉我为什么?”
奥丽维娅哭笑不得:“唉!马伏里奥,这不是我写的,虽然我承认很像我的笔迹;但这一定是玛利娅写的。你别恼吧,这场诡计未免太恶作剧,等我们调查明白原因和主谋的人之后,你可以自己兼作原告和审判官来到断这件案子。”
小丑笑道:“‘有的人是生来的富贵,有的人是挣来的富贵,有的人是送上来的富贵。’这本戏文里我也是一个角色呢。六十年风水轮流转,您也遭了报应了。 ”
马伏里奥犹自愤愤:“我一定要出这一口气,你们这批东西一个都不放过。”然后气哼哼地走了,黄袜子上的绑带一蹦一蹦的,台下又是一片笑声。
公爵说:“追他回来,跟他讲个和,他还不曾把那船长的事告诉我们。等我们知道了以后,假如时辰吉利,我们便可以举行郑重的婚礼。西萨里奥,来吧;当你还是一个男人的时候,你便是西萨里奥——
等你换过了别样的衣裙,
你才是奥西诺心上情人。”
薇奥拉把手交到奥西诺手中,嘴角上扬着漂亮的弧度,她一面看着他笑,一面解下自己的帽子,瀑布一样的长发流泻在秀致的肩膀上。
舞台上所有的人静止了,因为他们清楚地看见女生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被灯光照射着,如同银河一般发亮,那不是悲伤的泪水,是旅人在沙漠里跋涉终于看见绿洲的泪水,将多少酸楚的干涸都埋葬,只剩下一汪清泉,倒映着人间万象。
凝视她的男生也是一脸专注,唇角带着柔似春风的笑意,将千言万语都化在星星点点的眸中。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