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宫道上,一辆马车笃笃前行。
马车里只有一盏清灯,宁云蓁的五官就掩在这昏黄的灯光里,看不明晰。
方才外公的话还回荡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燎人心肺。
“蓁蓁,知道是这个结果,你也该知这是不好公之于众的。”
“眉眉儿不好过,说明她对圣上心中有情,否则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更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宁云蓁抬手捏住额心,万万没想到出宫这么一遭本是想寻求外公的帮助查清当年真相,这真相却这么残忍。
外公说得对,若是母后不喜父皇,她大可以告诉母后当年实情,左右能更好叫她看清楚这个男人,自此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可母后偏偏对他还是存有感情的,宁云蓁不知这感情还剩多少,却不忍她得知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事情到头来是这样一个结果,届时叫她如何承受?
拾秋不懂她为何从国公府出来后就这般愁眉苦脸,疑惑道:“公主这是怎么了?马车已经进了东华门,很快就能到朝云宫了。”
宁云蓁掀起帘栊去看,入目的城廓恢宏大气,夜色里却有些森然,实在像个要吃人的地方。
这座皇宫,终归是一座囚笼。
明年她可以出了这座囚笼,可母后该怎么办?
那个男人如此擅于算计,若是往后再叫母后伤心,她难道便将这个事情瞒一辈子吗?
纵使她能瞒,母后的身子怕是过几年也熬不下去,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辙。
一时的痛苦也好过一世的痛苦,再等些时日寻个机会吧。
宁云蓁这样想着,杏眼逐渐坚定,在夜色里娇弱又耀眼。
翌日,瑶华宫。
莲双捏着手中的东西,一路小跑进了殿中。
韦鸢捏着一片茉莉香片,抬手放入眼前的雕花香炉中,慢悠悠的拨动了一下碎末,不多会,浅淡的香气就自铜嘴中幽幽冒了出来。
她近来因为韦世南身死一事夙夜难眠,都要靠着这安神香度日。
“娘娘,婢子在宫里捡到了这个,您快瞧瞧。”莲双额上冒着汗,脸颊却带着欣喜。
韦鸢漫不经心的接过,下一秒眸中划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娘娘,这的确是六公主的东西吧?”莲双含着期待的问道,不待韦鸢询问,补充道:“奴婢在花园捡到的,当时没有旁人呢。”
韦鸢低头看了半晌,这绢帕上的字都这么明显了,不是她宁云蓁的还能是谁的?
“还有一事,娘娘让婢子打听东宫前些时日的动向,在登闻鼓一事的前一日,只有六公主在东宫待了大半日,是否会和六公主有关系?”
“那应当是十有八九了。”韦鸢的面庞依旧柔美,唇边的笑容却十分的冷,就连往日里那双盈盈水眸都好似浸润着毒蛇的汁液,不知又在酝酿什么心思。
她捏着手中的软物攥进掌心,幽幽道:“本宫还未找她的麻烦,她竟早已打起韦家的主意了。”
“是啊,要说她也真是不安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圣上最宠您,她居然暗戳戳的对娘娘的母家下手!听说前两日圣上还一脸怒意的从坤宁宫中出来了呢,可见圣上心中的确是只有您的。”
莲双撇撇嘴,似乎在替她愤愤不平。
韦氏勾唇,目露不屑道:“李眉那个软弱的,想来也做不出教唆宁云蓁与本宫作对这种事。”
“既然是她宁云蓁先找上来的,本宫也不必再给她留情面了。”
她招手示意莲双贴上来,而后在她的耳边密语吩咐一番,一双眼中尽显算计。
两月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中秋日的宫宴。
今日的宫宴朝中四品及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家眷赴宴,可谓处处是衣香鬓影,热闹至极。
偌大的长乐殿宽敞明亮,顶上的琉璃灯亦是璀璨夺目。
因是中秋佳节,宫人们早早的在顶上悬挂了一排排的花灯,此时那花灯在殿中流转,更像是一只只眼睛,在俯瞰着其下各方涌动的人。
宁云蓁今日着一件如意云纹的洒金纱半袖,半挽的乌发上簪着两支赤金的梅花簪,愈发衬的脸颊雪白,灯下的一双妙目明亮而有灵气,实在令人挪不开眼。
不少人见到她便将目光又投落在席间的卫迟身上,见他似有所感的微微抬首,与宁云蓁遥遥一望,纷纷在心中暗叹这卫家郎君好福气。
宁云蓁瞥他一眼后,便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走到了自己的位置盈盈坐下。
她微微垂眼,低声对着身边的洗尘道:“都准备好了吗?”
洗尘轻声道:“公主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宁云蓁心下微松,瞥一眼对面盛装的韦鸢,微微勾起了唇。
韦鸢的身边坐着穿碧蓝色撒花长裙的宁婉清,腰间系着白色的宫绦,青丝绾成了一个半月髻,半月下垂着长长的水滴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而轻微摇晃。
自她及笄之后倒似乎更会打扮了些,如今这一身的水蓝色配上那紧束的腰封,灯下白皙的脸颊生晕,活脱脱一个清丽佳人。
见宁云蓁的目光瞥向这边,她当即不屑的撇撇嘴,就差将她们姐妹关系不和的事情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