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迟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到一双湿润潋滟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他觉得身上隐隐有些异样,略一低目去看,便瞥到自己腰上横着的那条藕一样的胳膊,白生生的,拥的十分自然。
再看到自己也正环着她,眉头一跳,神色立时就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宁云蓁见自己偷看之事暴露,清咳一声,收回手拉上锦被将自己半张脸掩住。
露出的半张脸如春日的牡丹,一片酡红。
“郎君睡得可还好?”她唇掩在锦被之下,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蚋,好在卫迟耳力极佳,否则当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卫迟觉得有些燥意,下意识低眸问她:“为何偷看我?”
宁云蓁垂下眸,不敢直视他此时眼底的探究,耳尖绯红:“郎君生的好看,就看了看。”
卫迟默了默,没有生气,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十分陌生。
“郎君,该用晚膳了,我们起吧。”
宁云蓁率先打破沉默,提醒着他道,卫迟点了点头,率先起了身。
帘帐被挑开,外头的一丝风涌了进来,恰到好处的中和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宁云蓁轻呼一口气,也跟在后头起身去拿外裳。
晚膳依旧是在隔壁次间里用的,许是午膳用的少,两人难得胃口比平日好了不少,用过膳后卫敞传话来找卫迟去书房,卫迟同她打了个招呼,便抬步去了。
宁云蓁心里清楚,卫玄的事看似结束了,可背后的人仍旧在暗处。
这无疑是一个警钟。
书房里,卫敞负手而立,静静等着。
卫迟推门进来,侧脸岑寂,凝望着身前的背影,极低极沉地唤了一声父亲。
卫敞回头,皱着眉唤他坐下,而后率先开口道:“这次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自己有两个儿子,卫玄聪慧却容易冲动,人缘极好,反观卫迟性子沉稳,乍瞧着除了相貌没什么突出的却凡事很有自己的主张。
两个儿子他一样的培养,可卫迟毕竟身份特殊,较于自己的血脉卫玄来说的确更加出众。
卫迟望了眼槅扇外嶙峋的假山,在深沉的夜色里恍若一头随时蓄势待发的猛兽,等着吞噬一切。
现在他们连暗中的那头猛兽是谁都未得知。
“目前有两个猜测,其一便是背后之人的地位比卫家要高,能够将刑部侍郎之子这样的身份当作棋子,又能够潜入京兆府对兄长下这等毒手;其二便是很有可能是宫闱中人,这点不能很肯定,但是那样的秘药,应当只有深宫里的人知晓且拥有。”
卫敞点点头,这两点同他想的差不多。
卫迟黑眸闪了闪,望着长条案后卫敞沉着的脸色,道:“儿子猜测,应当不是当今圣上。”
他最开始怀疑的时候,便有六七成能否决,直到卫玄在牢中受了伤之后,便愈发肯定同宁渊没关系。
九五之尊,要做什么即便是要一条人命也是多费些口舌的事,犯不着动这么大干戈才换来这样的结局。
卫敞默了默,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也想到了这点,可卫迟这样说他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公主可有同你说过什么?”
卫迟摇了摇头:“公主什么都不知晓,儿子只是就事论事。”
长条案上灯火明灭,他的眼底便跳跃着这抹火光,定了定神道:“儿子先前就有怀疑一人,眼下尚在等待消息,父亲不妨先等兄长醒来,再看看兄长有没有其他线索。”
涉及宫闱隐秘的话,他们在宫外倒是不便多查。
但如果真的是他先前就觉得不对劲的人,至少这范围就固定了。
卫敞点点头,卫迟便起身告退,又去了卫玄的院子看了看,见他还在昏睡,便回了归雁阁。
夜色下的院子里只有一抹月光,清凌凌的,卫迟远远就瞧见宁云蓁正在院子里踱步。
这好像是她每晚都会有的习惯。
风拂过,林叶簌簌。
他停住了步子,在垂花拱门前瞧着她。
她步子迈的不快也不慢,穿着不出府的常服,湖蓝色的禙子同这月色极为相衬,一头浓黑柔亮的长发在身后有几缕随着她的动作飘起又落下,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什么。
卫迟笑了笑。
他是个极善于隐藏的人,习惯了这样静静打量别人,按理来说宁云蓁这样枯燥如当时云鹤递给她的一本薄薄册子便能记录生平事迹的人,应当没什么好值得他观察的。
可他近来,越来越喜欢就这样看着她。
没有兵书那么厮杀起伏的内容,却更像一副隽永的画。
宁云蓁在院子里绕圈,将好走到了垂花拱门这里,一眼瞥见余光一抹颀长身影,定了定神细看,便惊讶道:“郎君你何时回来的?”
离得近了,便觉得她笑容十分明亮,耳边听得她道:“郎君为何偷看我?”
嗯,这话有点熟悉。
一如傍晚时才发生过的一幕,如今一来一回,倒是扯平了。
卫迟回过了神,用一贯对她温和的语调说道:“刚站在这里,就被你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