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整座皇宫被笼罩在墨一般的浓黑里,叫人难辨东西。
承乾殿边上的一座小殿里漆黑一片,一盏油灯被一只手缓缓点亮,而后影影绰绰地照出了榻边负手而立的人形。
那人赭衣玉带,面容干净,细看又有些阴柔,听完身后一小太监禀报的话,当即挥袖一拂,狭长的眼里划过一抹阴鸷。
底下的小太监被他严厉的目光吓的一哆嗦,解释道:“义父,这事的确是手下的人办事不力,可那卫迟也太玄乎了啊,他是从哪里得知咱们用了那药的?”
就连他们自己,还是问了宫里的老人几番打听下来才知道这个东西的,更是几经辗转才求得了药方。
这么罕见的东西短短三日他还能找到药方,实在出乎他们的预料。
闻言,崔冶的眼里划过一丝莫测,想到了从宫里嫁出去的宁云蓁,隐隐地怀疑或许同她脱不了干系。
如果真的是宁云蓁在挡路,他不介意让她也尝尝苦头。
“都是废物,早知如此当时在牢里就该杀了卫玄,现在让他们察觉到了危险,日后再要行动只会更难!”
那小太监抹了把汗,涎着脸笑道:“义父说的是,底下的都是废物,不过儿子还有一个发现,卫家那群人派了几人去了陵州,似乎有意在打探同您相关的事情。”
这是被怀疑到了头上。
崔冶冷睨着他,低声喝道:“陵州那头你处理干净,这是我最后信你的一次了。”
小太监急忙应是,又想起一事,献策似的道:“义父也不必太过心急,下月的春猎咱们还有机会,且届时也好做的更隐蔽些。”
崔冶笑了笑,伸出手轻拍了拍他的脸:“不愧是宫里头跟了我最久的,和我想到了一处去。”
小太监忙点头哈腰的跟着赔笑,崔冶略一招手,小太监就附耳过去,二人密语了一番,油灯里的火光忽明忽灭,半晌才重归寂静。
卫玄在榻上将养了几日,实在是躺不下去了。
本就是个好动的性子,整日在屋里头昏脑胀,央了虞氏后终于勉强能下了地,便高兴的不行。
听到宁云蓁说这次取来关键证物是她底下一个婢女出了不少力,卫玄就请她帮忙牵线搭桥,想要专程感谢一番。
就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里,卫玄由小厮扶着到了归雁阁,想要亲自见一见传说中的救命恩人,便将自己收拾的十分妥帖。
他穿着天青色的直缀,墨发一丝不苟的高梳在脑后,一张桃花面带着清浅和气的笑,上挑的眉梢亦彰显了他的好心情,踏进了归雁阁的院子,就见院中一棵几人高的香樟树下,一名劲装侍卫打扮的人正靠着树小憩。
卫玄奇了,瞧着这人十分眼生,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偷懒,便对着自己身边的小厮问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小厮一直都是跟在卫玄身边的,踮起脚举目看了看,半晌摇了摇头。
卫玄暗想,此人应当是卫迟院里新来的护卫,如此不守规矩,若是进了窃贼还不在梦里就丢了命?
看着那人安然的侧影,他目光闪了闪,决心要给他一点教训才好。
他捡起地上一颗石子,快准狠地朝着那树下人的侧脸砸了过去。
洗尘本就未睡熟,听到那二人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就清醒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想看看他二人究竟要做些什么。
因此当耳边划过一道凌厉的风时,她倏尔睁开了眼,伸出二指夹住了石子,毫不客气地回敬了过去。
卫玄原本身手不差,此时受了伤就显得笨重,尚在惊奇这少年的身手时便觉膝窝处一痛,如果不是小厮及时扶住了他,他这一跌必是将面子也一同跌入了尘埃里。
洗尘拍拍手站起了身,慢慢地转过头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这一看便神色一滞。
这人捂着膝窝怒瞪着她,桃花眸里气势汹汹,未等她开口便斥道:“你这小子!偷懒便罢了,本公子要教训你居然还敢还手,回头我就让弟弟将你发卖出府去!”
这小子长得秀逸绝伦的,怎么瞧着有些女气?
洗尘也不解释了,抱臂看着他,笑道:“大公子要将我发卖出府?”
不对,这声音怎么也这么女气?卫迟怎会选他做了院里新的护卫?
二人僵持着,宁云蓁听到动静忙走到院子里来,瞧这氛围也是有些云里雾里。
不是说要来感谢的吗?这是在闹哪般?
洗尘看了眼宁云蓁,回头对着卫玄绽开了一抹灿如春阳的笑,抱着剑道:“那恐怕要让大公子失望了,咱们驸马爷尚且还做不了奴婢的主。”
这笑声听着灿烂,其中寒意却不亚于六月飞霜,卫玄抱着双臂搓了搓,莫名觉得阴恻恻的。
等等,奴婢?这玉面小子是个女的?
他当即瞠大了双目,心中疑惑口中也问出了声,拔高声音道:“你是女的?!”
宁云蓁当即扶额,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便要上去打圆场。
洗尘继续冷笑,道:“是啊,大公子方才还想将奴婢毁容呢!”
就算她常穿这身劲装也不爱敷粉,也改变不了她是女子的事实,况且任谁小憩的好好的都不想无缘无故被毁了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