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春居正开在京城里一处熙来攘往的街头,向来都是达官贵人们宴饮沽酒商谈要事时的好去处。
眼下刚至黄昏,生意已是十分红火,卫迟大致看了看,便于漫天霞色里撩袍而入。
门前候着一个李邺手下的厮役,瞧见他就是眼睛一亮,上前抱拳道:“卫大人来了,小的领您上三层雅间,眼下里头已经有两位大人到了。”
张怀贤的莺迁宴,请的自然都是京卫指挥使司里头排得上号的人,以李邺为首,下头是张怀贤和另一位指挥同知,而后就是卫迟所处的指挥佥事并着其他三人,统共七人。
卫迟从薛府赶过来,时辰还是算早的,便由厮役领着去雅间里头等候。
他生得打眼,身上比起那些满身或酸腐或铜臭味的权贵又多了些清冷气息,上梯的时候便有几人自楼上而下缓缓打量他,他就只漫不经心地朝前走。
雅间里头的两人恰好是与他平级的,见他过来笑了笑便算作是打招呼,两人一人生得猿臂蜂腰身材魁梧,一人细细长条平眉细目,坐在一处竟有些微喜感。
胖的名唤孙连岳,瘦的叫做周同绍,两人在京卫使司中都是老人,孙连岳是从八品的知事一步一步坐上去的,而周同绍则是从百户里头慢慢选拔上来的,都吃了不少苦头。
这两人身手都不错,性子也爽直,一路稳扎稳打,从前和卫迟的关系也较为和谐。
卫迟自己的情况是个例外,他随父出征时立下了军功,被直接指派了指挥佥事这一职位,刚到京卫使司的第一日,底下的人瞧他生的白净又面冷,不少人心底都不服气他,直到真有了前来挑衅的,没过上个三招就被卫迟打得鼻青脸肿娘都认不得,其余几人才恍然大悟——
这位新来的卫大人,不爱说话下手却狠,身手极高,轻易不能得罪。
也因此,他们二人也十分瞧不上张怀贤这等靠着投机取巧轻易坐上比他们还高一级的人。
“唉,要说这祁大人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错,在京城待的好好的,突然就一旨调令被调去了冀州卫,虽说职位还是一样的,可谁不知道地方官哪有京官显赫啊!”
孙连岳口中的祁大人,就是被张怀贤顶替了位置调离京城的那人。
周同绍跟着附和道:“谁不知道祁大人这几年兢兢业业,上头这是专挑老实人欺负呢,谁叫我等没有那溜须拍马的嘴皮子功夫和得天独厚的好运气呢,只能自己摸爬滚打咯。”
卫迟目不斜视,耳朵将这些话都收拢了进去,好心提醒道:“两位大人声音小些,小心隔墙有耳。”
倒不是怕张怀贤听到,而是周同绍方才说了一句上头,大有指责圣上不公的意思,熙春居人多眼杂,万一正巧边上的厢房就是哪位皇子王孙或是圣上的走狗呢?
周同绍也知道轻重,闻言闭了嘴。
两人话音刚落,雅间外头的廊下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孙连岳神色变了变,下一刻见推门进来的是李邺,不由得松了口气。
李邺看到卫迟到的早颇为意外,眼下还未开席,待三人起身同他行礼后便对着卫迟寒暄了一句:“我那外孙女,近日在卫大人府上可还好?”
卫迟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公主一切都好,改日带她去府上瞧瞧您,前几日还同我说起您呢。”
李邺笑了笑,慢悠悠点了点头,熙春居的小二叩门进来,上了一壶庐山云雾和两壶罗浮春。
前者为茶,后者为酒,罗浮春乃是这座酒楼的招牌,清却不淡,味醇甘美。
不多会,待人都到齐了之后,张怀贤才在最后一个匆匆赶来。
他约莫三十的年纪,不知是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穿一件盘领右衽红袍,还像模像样的于腰间系了一条银钑花的革带,可他原本是武将,皮肤黝黑不提,相貌实在算不上是一表人才,套在这样一幅皮囊里就难免有些怪异了。
他面上堆着笑容,十分和乐的样子,扫视一圈道:“各位大人恕罪,我这在府中出了点事耽搁了,这就来迟了,先自罚一杯。”
说着,他便将那号称招牌的罗浮春咕咚咕咚倒在自己身前的一个大碗里,扬着手一饮而尽,配着今日的装束,让在场的人无不想起了牛嚼牡丹这个词语。
“指挥使大人也请见谅。”饮毕他看了看李邺,又合袖作了个揖,态度甚是恭敬,眼底的散漫却十分明显。
孙连岳性子直,不懂得什么叫含蓄,便闷声笑了出来,张怀贤悠悠瞥他一眼,还算客气地问了一句:“不知孙大人这是在笑什么?下哦我忘了,我现在职位比孙大人高一级,已经不用自称下官了,孙大人不妨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这话里的内容就实在不客气了,孙连岳腮帮鼓动,李邺适时看他一眼,板着脸道:“都消停点。”
指挥使的面子肯定要给,张怀贤收回目光,悠悠落了座。
饭菜也早已都上齐了,几人便纷纷动了筷子,只这顿饭的气氛实在算不上多好,酒过三巡后卫迟顺着支起的窗扇不经意瞥了一眼,见外头早已是暮色四合,这条街却张灯结彩愈发热闹了起来。
张怀贤一直在等着挑他的错处,这会便刺头道:“驸马爷何故看窗外?这是心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