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如同一张撕不开的密网,沉沉地笼罩在将军府的上空。
屋檐风灯下,卫迟略有些心急地抬腿跨入归雁阁的内室,房中却空空如也,珠帘垂落着,四下都瞧不见一个人。
他走到院中,唤来云鹤:“你不是说公主身子有些不适吗?她为何不在房中?”
“这属下也不知,公主一回府就没要下人伺候了,拾秋和袭月也被她赶回了房里,公子莫急,兴许她眼下正在夫人房中呢。”
云鹤挠了挠鬓角,心头也十分郁闷。
宁云蓁时常去虞氏房中一待就是半日,眼下兴许是忘记了时辰也是有的。
不过今日发生的事,他还是要一五一十地同公子禀报的。
卫迟抿了抿唇,唤来宁云蓁的两个丫鬟,叫她们去虞氏房中瞧瞧宁云蓁是否在那里。
他是听闻了厮役说她今日身子不适的消息匆匆赶回府的,未料她居然不在内室里,心头难免有些慌乱,上回没瞧见她在府中的时候她就被宁婉清算计出了事,云鹤说得对,兴许是他太过草木皆兵了也不一定。
拾秋和袭月躬身应诺,得了吩咐急忙出去寻人去了。
眼见两个丫鬟都消失在了垂花门后,云鹤清了清嗓,同卫迟低低禀报了起来。
“属下站的有些远,听的不是很分明,那安王的确是没有表面上瞧得那么简单的,后头隐约听见了卫府二字,公主的神色便不大好了,不知是不是那安王威胁了公主什么。”
卫迟绷着一张脸,狭眸中出现一抹狠戾来。
他竟不知,外头针对卫府的人竟这样多了起来。
一个两个的,有话不直接同他说,反倒威胁到了宁云蓁那里,当真是荒谬至极。
“去查,他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也是个心思深的,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云鹤低眉敛目:“是。”
两人又在院中站了一会,过了一刻钟后,拾秋和袭月捏着裙裾一路小跑了回来,瞧神情似乎是有些不对劲。
“驸马,公主不在府里,奴婢找遍了整个东院都没有瞧见公主的影子,门房说,公主申时刚过便出了门,身边什么人也没带”
拾秋的神情焦急中掺杂着担忧,也觉得不同寻常起来,宁云蓁这还是头一回什么下人也没带就出了府,莫非和上次一样是遭了什么人的算计?
夏夜的风吹的人心头生燥,卫迟心中一沉,四下里蔓延出不可遏制的慌乱来。
檐下悬着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投落到地上,高大冷峻,却也在这一刻脆弱至极。
他提起精神,从唇齿中吐出一句话:“快,即刻带人全城去找——”
云鹤心神一凛,将要应声就见眼前身影一闪,卫迟已施展轻功跃了出去,四下里唯余寂静夜色,仿佛刚才那一句吩咐也不过是他的错觉。
卫迟于风中穿梭,一颗心恍若在热油里烹过,心中翻涌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
他心头涌起些懊悔,早知她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前几日说要独自去安王府的时候他就该再多坚持一下,绝不能让她一个人以身涉险。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宁云蓁这次的消失同上次并不一样。
她为何会主动出府且一个丫鬟也没带?难道不知道他会担忧到方寸大乱吗?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雀大街的夜色是极热闹的,城墙与钟楼皆点上了明灯,四下的商户也跟着将灯笼在檐下点燃起来,入目是一片深红暖意。
于这样明亮的暖意里,宁云蓁却只觉周遭寒冷,如坠冰窖。
榆木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夹杂着人来人往的喧闹声接连回响在她耳边,她就只自顾自朝前走着,身边一个人也无,神情也是有些涣散的。
她终于明白了前世为何父皇非要置卫迟于死地不可。
耳边仍在回荡着方才在书房卫敞说的那几句话——
“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知道这事瞒不了你多久。”
“安王殿下知道这事是我着实没有想到的,你说得对,倘使被有心人利用将卫家放在热锅上烹,还不如我们早做些准备。”
“卫迟他的确不是我所出,他身上流淌的是燕家皇室的血脉。”
“这个秘密我守了二十一年,今日告诉你并非有意要让你陷入两难,燕祁是个好皇帝,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做这纯臣做了三十多年,唯有他真正的懂知人善任这四个字。”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公主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年在归月山庄,冯后诞下的皇嗣托付给了卫家,她也不想将卫家放在风口浪尖上,原本是让你婆母带出去后给他隐姓埋名重新找个寻常人家,平安顺遂的过完此生也就足够了。”
“可是那孩子还这样小,这么要紧的身份我们哪里放心托付给旁人呢,便是这么巧的关头,你婆母的腹中也有了动静,产期与冯后竟是在同一天,你婆母她同我说这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这个孩子就该到卫家来,我们便当夜驾着马车回了卫府,第二日的时候,阿玄出生了。”
“原本卫迟是比阿玄早出生一日的,我和你婆母一合计,便让阿迟做弟弟,上头有人担待着,出的风头也会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