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个极晴好的天气,绿叶荫浓,高柳上的蝉鸣和鸟雀啾鸣之声相和,十分和谐。
将军府西院的会渲院里,庄妤穿着一件湘妃色素缎长裙,手中执着一把纨扇,一边轻摇一边偏头听着外面的丫鬟低语。
芷嫣和拂冬这两个丫鬟,明面上是虞方好送过来伺候她们母女的下人,实际上却是来监视她们的,这点她们也心知肚明。
只是她们眼下说的事情,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
“你说公主和驸马吵架了?这不能吧,我回回在府中瞧见他们二人的时候都是如胶似漆的,恨不得一刻都不要分开,有一回夜里听说公主扭伤了脚,还是驸马亲自抱回来的呢。”
芷嫣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小脸上满是狐疑,站在她边上的拂冬又将声音压低了些道:“真真的事儿,昨儿夜里驸马那么大阵仗出去寻人,最后也没找着,反倒是听说公主去了那国公府,这不是吵架了还能是什么?”
大晚上的,打情骂俏也不会弄得那么大阵仗啊,府中的人那么多,一个瞧见了就全都在私底下传开了,想不知道都难。
芷嫣听了很是唏嘘:“那我是错过了,你别说了,我昨夜不是正在房中伺候那青容夫人嘛,膳房做的好好的汤,她不是嫌太腥了就是太淡了,要我说真是没有夫人的命却一身夫人的病,真拿自己当主子了!”
拂冬瞪她两眼,看了看掩住的门,示意她声音小些。
不管是不是主子,即便是半个主子也比她们这些下人的命要金贵,不是她们能这样明目张胆编排得起的。
后头外面就没了声音,庄妤执扇的手一顿,脑中有一根弦啪地断裂了。
宁云蓁同卫迟吵架了?
她还记得前几日晚宴的时候看见他们二人恩爱的形影不离的模样,怎么这么快就闹出了矛盾?
可惜她在这个府里没有眼线,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这个矛盾加剧,他们二人和离,是不是她就能有机会了?
她抿了抿唇,心头有些高兴。
再好的山珍海味,如果天天都吃也照样是会腻味的。
身后榻上躺着的虞青容不知道她的想法,低声唤她到床榻边来。
“阿妤啊,咱们在这将军府里也住了几日了,到底要低调到什么时候?你当真要每日靠着绣这些个东西去赚银两吗?”虞青容看了看小几上的笸箩,里头零零散散的放着不少绣品,精致的是没得挑的。
从前在荔平的时候,她这个女儿的绣活就是远近闻名的出众,一些布庄都很喜欢她研究的花样,拿到外头去卖了,一个月也能贴补些银子。
眼下她们到这将军府里来,说要积攒些银子做生意,也唯有这个法子。
可是做生意只是一句诓他们的借口罢了,她们哪里真的是那块料?便是那庄谊年也不过是早几年正巧赶上了风口侥幸赚了些银两置办了宅子罢了,轮到她们要学的还多了去了。
庄妤看出了她眼中的急切,微微低下头来,方才两个丫鬟的声音再次在她心中回响了起来。
还有那芷嫣口中的轻蔑。
她心口沸腾澎湃着飞上枝头的愿望,更何况她的容貌也不差,假使真的能够留在京城,未必过的就能比城中那些贵女差。
“娘,您再等等,兴许很快就有机会了。”
她是个谨慎惯了的性子,因为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所以必得瞧准了再出手才行。
国公府菡萏院里,宁云蓁双眼失了焦般直直地盯着顶上的承尘瞧。
她昨夜做了个噩梦。
原本她自重生以后便鲜少再做噩梦了,可是昨夜的那个梦,太过真实了。
她梦见那座皇宫哀鸿遍野,鲜血顺着汉白玉台阶蜿蜒流淌而下,卫迟一身深重铠甲被鲜血染就,于震天的杀声里被宁渊命人射的万箭穿心,躺在血泊里满眼失望地望着自己。
宁云蓁心中的痛意几乎要冲破九霄,绝望至极,偏偏梦里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到他嘶哑至极的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是这样的身份,你是不是有意接近我?”
她想摇头,梦里的那个自己却只是冷眼看着,任由她在梦这头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后来猝然从梦里惊醒的时候,眼睛都疼得几乎睁不开,才发现自己在梦中不知不觉跟着哭了许久。
她闭上眼,仿佛现在还能感受到那阵撕心裂肺的痛苦。
外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傅洗尘轻轻叩了叩门,宁云蓁抹了把脸,将脸埋到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傅洗尘推门而入,望着榻上鼓起的那一团身影,低声道:“公主,拾秋和袭月来了,说是驸马担心您没人伺候,一早就将她们送了过来,还给您带了些换洗的衣裳。”
蒙在被子里的宁云蓁眼中的泪险些又要夺眶而出,半晌道:“我知晓了,你伺候我梳洗吧,我晚些再去见她们。”
她都同他这样使了性子离府出走,他却还惦记自己有没有人伺候,他越是这样好,她心中就越感到愧疚,不知往后该怎么面对他。
傅洗尘应声出去打水,再回来的时候就见宁云蓁坐在榻边上,双眼肿的像个核桃,当即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