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迟下了值,城中的江水浸泡着尚未落尽的夕阳,几乎与天边都融为一色。
残阳落在他的身上,愈发显得身形颀长,只眉目间的寂寥也更显深重,他就这么站着,抿唇望了这夕阳很久。
薛砚过来的时候,入目的就是他这般模样。
卫迟唇角勾起一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低声道:“你专程来这京卫使司门口,可不是为了来探望我的吧?”
他这人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他还能是为了什么事。
一个下午的功夫,城中流言四起,孙连岳几次对着他欲言又止,问他是不是同公主吵架了,他都不知道说什么。
是吵架吗?可他根本连原因都不知道,她就这么搬出去了,还是明显不想看到自己的态度。
“她要和你和离?”薛砚抿了抿唇,一张口说的就是十分震人心弦的话。
卫迟笑了,抬眼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你有什么资格、什么身份来同我问这句话?”
他眼底染了些恣意的疯狂,唇边的讥讽几乎是不留情面的。
薛砚被他这般态度惹的也有些恼了,上前一步来:“我不过是来问问,你这般样子做什么?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倘使你做了有负她的事情,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卫迟脸上笑意不减,一双眸子愈发晦明难辨:“我说错了什么吗?她是我的妻,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容不得你来置喙。你说我做了什么,还请劳烦薛公子找好了证据再来这里同我谈论。”
薛砚脸色铁青,直直地望着他,眼中是丝毫都不肯退让的神色。
上次宁云蓁遭人算计被困在那马车内,他没有认出她已经十分自责了,可是他后续也帮她摆平了彩云楼的事情,还堵住了那月娘和一干下人的嘴,他没有将功赎罪吗?
卫迟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你我同你实在说不到一处去,至于证据,你最好庆幸着我找不到,倘使你真的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一定代她好好教训你。”
说罢,他便拂袖离开了,宽大的白袍如天边的一抹流云,莹彻无暇,也来去无踪。
卫迟唇边的笑淡了些许。
真有意思。
旁人都在猜测他同宁云蓁之间发生了什么,偏生他这个当事人却是最糊涂的。
眼下连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薛砚都能跑来质问他了。
卫迟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坠子,伸出手缓缓摩挲那香囊的鼓面。
蓁蓁啊蓁蓁,你要我拿你如何是好?
卫迟回了府,径直朝着归雁阁走去,却在半途遇到了正带着丫鬟折花的庄妤。
庄妤拨了拨耳边的发,福身叫住了他:“迟表哥,阿妤有些话想同您说。”
她今日穿着浅鹅黄的襦裙,腰间束了一根墨绿色的带子,一头乌发也只用一根青色发带系住,发带垂落着萦绕在她颈项,愈发衬得雪肌莹润,灵秀不已。
不算倾国倾城,却是实实在在未出阁女子中罕见且令人心动的好颜色。
卫迟在离她几步的地方顿住脚步,微微偏头,没有答话。
庄妤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冷峻的侧脸:“阿妤这半日听说了些流言,知道事情真相并非如此,表哥同公主伉俪情深,阿妤有目共睹,如今暂住府上实在叨扰,便想为表哥排忧解难,替您去瞧瞧公主,不知表哥意下如何?”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说着,似乎生怕他觉得难堪或者不高兴。
见他没有说话,她有些着急地辩解:“阿妤没有什么旁的想法,只是觉得同样都是身为女子,说起话来会更加容易些,况且阿妤同公主也是见过的”
她话还未说完,卫迟便张口打断她:“不必。”
她能有什么身份,能代他前去探望?
丢下这两个字,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妤小脸白了白,跨着篮子回了会渲院。
虞青容见她回来,忙将她拉到一旁:“你可是去找卫玄了?进展如何?”
庄妤沉默片刻,见她目光灼灼,顿了顿道:“娘,我其实有些喜欢的是迟表哥。”
虞青容一愣,皱眉说了句:“卫迟?他不是已经娶妻了吗?你想他做什么?”
次子哪有长子好啊,以后等卫玄做了卫家家主,即便是他的亲弟弟不也还是要听他的话。
况且她喜欢的是卫迟那小子,那小子眼下有了妻子,娶的还是公主,难道让她过去伏低做小当个姨娘不成?
不行不行,做个姨娘哪里还有出路?
庄妤都明白这些道理,可是自己的心哪里是能控制得住的?
在来京城的路上,她的确想的都是如虞青容所说,怎么才能嫁给卫玄,可她一见到卫迟,这个心思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庄妤咬了咬唇,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泛红了:“娘你别说了,让我再想想”
她方才在半途等卫迟,确实是想能够见到宁云蓁去离间他们二人,光是放出流言是不够的,眼下他们二人有了嫌隙就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卫迟偏偏,连一点好脸色都不愿给她。
他心里果真是只有宁云蓁的。
难道不再试一次,就这么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