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低沉柔颤,在汪存惜指尖的勾挑托抹之下,“悼亡”一曲在灰涂摄心蛾的上方奏响,乐声缓滞,喑哑呜咽,到底是高阶的乐谱,非是汪存惜经常习练的曲谱,她十指生涩,指法生疏,琴声也时而停顿消寂,又在不经意间入耳,如此琴声不堪品味,如负重上山,如老农拉锯,如山泉的流动被放缓了无数倍一般,又如大片黑黏的泥浆裹挟杂草碎石从山坡上无声又缓慢的流下,虽然慢,但其势却不可阻挡。
这自然不是给下方正与大蛾子纠缠的景禄与齐思旌听的,按理说这样的乐声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的影响,但奇怪的是以往汪存惜的琴声不会对目标之外的人物产生影响,唯独这一次,景禄,齐思旌还有不远处的章益听到这琴声之后都在心里有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后背之上总有一股凉气盘旋不散。
当然,也仅此而已。
这琴声当然也不是给那大蛾子听的,琴声之下的大蛾子不会有任何的异常。
这“悼亡”一曲是给正在沉眠之中的上官泓听的。
此时的上官泓就如同挂在这灰涂摄心蛾身上一串多余的东西一样,这大蛾子的第三个目标是祝氅,灵虫远比人的想法要简单的多,既然上官泓为它制定好了出手的顺序,那它就会严格且不会有任何更改的去执行。
所以在对付了伍德翰之后它便返身向着祝氅而去,其余人对它而言根本就不重要,也因此对于景禄和齐思旌频繁的对它出手,大蛾子也只是飞来飞去的想将这两个人甩下而已。在此期间,上官泓从大蛾子身上露出来的头颅和手脚虽然没有半分自主的举动,但都随着大蛾子的飞舞而摇来晃去,尤其是她的头还有那蓬散乱的长发更是晃动的十分惹眼而且看上去毫无生气,真的如同死人一般。
玉茧术与玉灵术很是不同,玉灵术是御灵修士向自己的灵禽灵兽借力,或者说是借一种手段;而玉茧术嘛则是御灵修士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借给自己的灵禽灵兽,这其中也包括了御灵修士的肉身,否则的话这一点就很难达到,看上官泓的样子也能看出来,她身体的大部分与那只灰涂摄心蛾融为了一体,既然是一体,那主导这具怪异肉身的就只能是一个独立的魂魄,所以上官泓要进入沉眠。此时上官泓就如同假死一般,比真正的死去不过是她口鼻之间尚有微弱的呼吸而已。
“悼亡”的作用又正是唤回死者的魂魄,虽然此时上官泓未死,但是在玉茧术期间,她的魂魄只在这大蛾子肉身的一隅,汪存惜不懂玉茧术,但她从上官泓的状态入手,尝试着的弹奏“悼亡”曲,却歪打正着的找到了克制玉茧术的法子,乐曲声化作了无数看不见的小手,在大蛾子的体内一阵细细的摸索最后将上官泓的魂魄找到并拉扯住,然后慢慢的要将其重新拽回到她原来的肉身之中。
而对于上官泓而言,她的意识出在一片真正的虚无之中,只有灰涂摄心蛾在完成了她之前交代的事情之后才会将她重新唤醒,或者就是被外力所弄醒。
琴声的出现,这就如同无尽的黑暗之中忽然间一点极微弱的星火闪耀又旋即不见,而且等了很久都在没有出现,以至于到后来某个被惊动的意识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如同在绝对的寂静之中好像出现了某种令人识海微澜的声响,细听却又再也没有,只有绝对的寂静而已。
但无论是想再看到那点星火还是想确定究竟有没有什么微不可查的声响出现,疑惑或是怀疑的出现就说明一个沉寂之中的魂魄正在被唤醒。
或者说对于上官泓而言,此时她如同在一个没有窗口而且门也被严密封堵的房间内沉睡,忽然间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不管那人的脚步有多么轻,那扇门只要被推开,不论是外面的光还是人走动的轻响都会被沉睡中的上官泓所察觉,很可能她就会醒来。
星火闪耀并没有再出现,但是仿佛从虚无之中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既连贯又微弱的声响,若是细细辨认的话还会察觉那声音还有抑扬顿挫的变化。
那自然就是汪存惜正在弹奏的“悼亡”。
睡得正浓正香的人受到打扰本能的会主动摒弃声音或是光亮对自己的影响,比如将头深埋在大被之中继续享受黑甜梦乡,而若是做不到的话,熟睡之人则会变得气恼起来,俗称的“起床气”便是如此。
上官泓现在正是这样,她十分的想再次恢复到先前那种绝对的宁静之中,但那股细弱的声响却如丝线一般连绵不绝,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远远的不知道跋涉了多少山水才送入她的耳朵,又如就是一队鼓乐在她的身边吹打喧腾,好不热闹!
睡得深沉香甜之中的上官泓根本就不情愿醒来,她不情愿,那只大蛾子更不情愿。
“悼亡”对于灰涂摄心蛾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对上官泓却有,随着上官泓的魂魄在大蛾子体内悸动一般的甦醒,正在纠缠激斗之中的灰涂摄心蛾立即便察觉到了自己内里所发生的变化,很显然这只大蛾子对此很是惊慌,而且它还准确的找到了引发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上方的汪存惜。
灰涂摄心蛾试图远远的离开汪存惜,离她那古怪的声音远一些,听不到才好,但对方肯定不会放过它,会跟着它,那怎么办?
当然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