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糖说完这句,再不理会程易安,径直转身走了。
“你这是要去哪里?”
饶是程易安仗着他身高腿长,重新挡在了她的身前。既是两人已然把话都说开了,那方糖便再没有什么可避着他了。
当下,她亦不再与程易安虚与委蛇。只倔强地昂着脑袋,径直答道:
“我要去哪里你不知道吗?”
“我自然是要去重新找那位徐天中,问完刚才被你打断的那些问题。”
“别去!”程易安试图再次阻止。
可这一次,方糖却显然是铁了心不见到徐天中绝不罢休了。五分钟后,还是被方糖扒着门框,重新踏进了那家店内。
扬声高喊道:“徐天中!你给我出来。”
不一会儿徐中天就应声从小厨房内探出了头来。
“小姑娘?”
在认出了方糖以后,他的目光又止不住带着某些八卦的神色,在方糖与程易安两人身上逡巡了好几次。
这才接着若有所悟地说道:
“小姑娘你这是和男朋友和好了,来带他一起上我这来吃馄饨吗?”
这一刻,饶是面对着杀父仇人,方糖都不禁有一瞬尴尬脸红地说不出话来。
愣了片刻后,她才勉强重新正色道:
“
他、不、是、我、男、朋、友!”
“还有,我也不是来找你吃馄饨的,我是来找你的!”方糖笃定有力道。
“徐天中,就算你不认识我,但我父亲的名字你总应该还记得吧。”
“我父亲他名叫方、泽、军!”
“方泽军?!”
听到这个名字,徐天中当下陡然变了脸色,不过并非是方糖原以为的惊惧。
而是在惊吓之后,缓缓转成了更近乎悲伤与惭愧的神色。
并在这之后,止不住地低头哀叹了一声。
“原来你是方泽军的女儿啊。那你今天来……”
“爸爸!”
可就在徐天中刚准备沉声开口时。
忽然有一道略显稚嫩的童音传来,硬生生将他才刚启齿的话头给打断了。随后,一个男孩子的身影更是急吼吼地从徐中天的身后窜了出来。
护在了徐天中的身前,连声喊道:
“不许!我不许你们伤害我爸爸!”
“我爸爸不是个坏人,就算……就算他几年前或许做错了事情,但……”
“所以你们要是有什么仇怨要发泄就对着我来吧!”
“不要伤害我爸爸!”
“小星……”
徐天中见状,赶忙将挡在他身前的儿子给拉了回去,训斥
道:“你这个小孩子家家的过来瞎说什么,倒什么乱呢?还不赶紧给我回屋去做功课!”
可话他话虽是这么说,但在场的三位成年人却都是知道的。
这个小男孩并没有乱说话。
他说的那些话九成九就是当年的事实真相。
将小星赶走后,三人皆是沉默了半晌。
许久之后,才由方糖打破了沉默,重新低低开口道:
“徐天中。事到如今,你也该对我说实话了吧。”当年到底是谁指使的你,对我爸爸做出那种事情的?”
方糖原以为这到了现下这种状态,必是能从徐天中的口中逼出真话来。
可谁知,徐天中的嘴竟是比方糖想象的严。
便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仍是半点都不肯松口。
只一遍又一遍地对方糖道着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当年,确实是我醉酒后一时不慎撞死的,并没有什么幕后之人。对此,我深感抱歉,现如今也已经接受了法律的制裁。”
“当然……如果方小姐你仍觉得不够,我也可以尽我所能的,给予你一些经济赔偿。”
徐中天说着,就转身去里间,拿了一个布袋子出来。
布袋子里面,竟是堆满了人民币。
其中有些纸币虽是有些陈旧,但都已被人细心抚平。并按照不同的面额,整整齐齐地用牛皮筋扣着。
这一袋子钱,但看总额的话或许不能算很多。
但方糖却能一眼看出来,这些钱如无意外的话,应该是徐天中夫妇全部的积蓄了。之所以没有存银行,一直以现金的形式存放在家里。
大约也是为了她。
为了当她这个被害人家属找上门来的时候。
他们能第一时间将这袋子钱拿出来,送到她的手里。以偿还些许那经年徘徊在他们心头的罪孽。
哪怕事实上,便是他们拿出再多的钱给她,她的父亲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了。
可徐中天夫妇这一片虔诚的心意,方糖在接过布袋子的那一刻还是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
就连这些年在她心中积蓄着的那浓浓恨意,在这一瞬,也有些再发作不出来了。
尽管,她仍然无法释怀她父亲的死。
然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位肇事司机,她却是再怪罪不起来了。
甚至连她提在手里的那个布袋子,都好似有了千斤重。
不肖片刻方糖就再握不住。手指不自禁地松开,让它随着声闷响一道坠回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