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一家再相见的时候,就是带着牌子游街批斗。
她丈夫陈方阳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短短几天,他的脊梁骨却仿佛断了,整个人没有生气。
夫妻俩隔着人群对视一眼,眼底全是不知所措跟惊慌。
她那个意气风发的儿子也变得憔悴不堪,到了大街上一直强撑着想在旁边围观指指点点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那个活泼爱笑才十岁出头的小女儿脸上满是惊惧,一看见她立马就崩溃的哭出来,却很快就被那些卫兵大声训斥。
“哭什么!”
她想把女儿拉进怀里,但两人隔着好几人的距离,女儿只能自己捂住嘴小声的抽泣。
那些天他们一家遭受了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他们熟悉的同事邻居纷纷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撇清关系,甚至站出来指控他们。
各种各样的指责,铺天盖地的谩骂,不了解情况的民众说他们一家是另一条道路的人,是叛徒。
“我以前想过,怎么会有人在受了冤屈后一言不发,不为自己申辩一句?”
林月语狠狠的看着林映俞,“因为我们完全没有力气,也知道不管我们说什么都没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林家。”
她对小时候的记忆除了母亲跪在林家大宅前流泪的背影,就是那些高高在上仿佛施舍的目光。
林家高大的宅第像张着巨口的深渊,吞噬了她的父母。
她被他们赶了出去,重新有了自己的生活,但那个深渊还是过来吞噬他们。
“我到了新安,已经离你们林家够远了,没想到你还是要害我!”
她之前偶尔觉得陈红霞的样子有些熟悉,但都没有放在心上,两人二十多年都没说过几句话。
在新安的那几天就跟噩梦一样,她变得完全没有生气,只有想到儿女才挣扎的活下去。
丈夫的身体完全垮了,儿子也一直在发呆,女儿就像一副躯壳,愣愣的半天没有反应。
很快他们一家被下放,她被迫跟儿女分开,在临行前几乎哭干了眼泪。
两个孩子都那么小,他们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可就算她有再多的担忧,也只能看着他们两个离开。
她跟丈夫到的是极其艰苦的农村,住在牲畜的棚里,除了要种地还要照顾牲畜。
黄泥混合草根糊在竹篾上,经过多年风沙吹袭,黄泥做的墙逐渐脱落,北风一吹,里面冷的跟冰窖一样。
顶上是各种草扎在一起搭的屋顶,时间久了,腐烂的枝叶逐渐掉下来,躺在地上可以清晰看见夜空。
他们像是被驱逐的洪水猛兽,村民们对他们避之不及,而那些小孩子喊着喇叭里的口号,朝他们丢石块吐口水。
牲畜是队里的,养得好跟他们没多大关系,一旦养不好,所有人都能对他们追责。
刚开始,林月语几乎忍受不了那些恶意和恶劣条件,每次都想着实在不行就死了吧,把死亡当成解脱。
他们负责的牛和骡子是生产队的主要劳动力,遇到农忙时草料根本不够吃,白天打草,黑夜也在打草,每天只睡几个小时。
这样的日子极其恐怖,每天无意义重复的艰苦劳作,让他们忙得像陀螺,人也越来越没有生气。
丈夫的腰和腿都落下了毛病,一到下雨就发作,但是他们住的地方漏风漏雨,只能想办法爬上去修。
只是当他们把刚晒干的草铺上去时,那些嬉笑的孩子喊着黑五类就往屋顶丢石头,又是一个接一个的坑。
每次补了又丢,丢了又补,周而复始。
这样的日子多活一天都极其辛苦,夏天还能熬过去,冬天北风呼啸,四面都是风,能把人活活冻死。
他们住的房间跟牲畜就隔着一道薄薄的土墙,这边冷如冰窖,那边因为各种动物挤在一起加上粪便发酵,就连摸着墙都有些热意。
后来实在扛不住了他们把床铺搬到了那边,跟牲畜们挤在一起。
每晚伴着牛和骡子的呼吸声,呼吸间也全都充斥着牲畜粪便发酵的味道,不过就算这样,他们还是活了下来。
他们还要再见孩子一面,林月语也想知道原因。
每日不停的劳作,也靠这个麻痹自己,她只有在极短的空余才有时间回忆在新安的一切。
林月语有想过,或许有一天她是林家人的事情会被曝光,但她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那些信件,就因为我姓林,所以你要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审讯室里就只有她们两人,林映俞坐在那没有看她的眼睛,林月语的那些指责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波动。
短短六年时间,林月语见过这世上太多的恶意,但让她如鲠在喉恨不得手刃的仇人只有林映俞,这一切的元凶。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能知道他们对她的恶意从何而来,或嫉妒或愤恨,就只有林映俞,她的恨莫名其妙、突如其来。
任由林月语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
骂了许久她终于累了,长时间的劳作透支让她的身体早就不如以前,她泄了一口气默默的盯着仿佛融进墙角的林映俞。
“当初只要你把那些信